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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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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上午,劉清派人持著他的名片,將周、張二人請了來,在花廳單獨相晤,先請姓周的來,稱讚他的卷子頗為出色,接著便說:「昨天晚上,燈下閱卷,偶爾得了一句詩,覺得可以做成一副對聯。無奈文思忽然窒塞,苦思不得,想請老兄屬對。」接著便念了一句詩,是詩扇上那首七律的第三句。 當這樁命案發生後,大家只知道吳哲卿之被捕,是因為有一把王晟送給他的扇子失落而成為鐵證。扇子上寫的什麼,誰也沒有見過。因此,姓周的以為劉清真的出了這麼一個上聯,很用心地對好了,正楷寫呈,劉清自然大大地誇獎了一番,而且當面將他前一天文課的卷子,取中為第一名。 接著將那姓張的請了來,如法炮製,哪知姓張的一聽那句詩,神色大變,囁嚅著說:「容晚生回家對就後呈教。」 劉清肚子裡雪亮,答一聲:「好,好,請便。」 姓張的回家不久,刑房書辦接踵而至。「張秀才,」他說,「大老爺關照,對子不必對了,只請你將這把扇子上的詩抄一遍。」 姓張的知道行藏敗露,想行賄求免,刑房書辦又何敢受賄,逮捕到案,一堂就審明瞭案情。 原來這姓張的名叫張一清,垂涎賀氏的顏色,這天打聽到范仲山遠赴省城販筆,身上帶了五兩銀子,準備去求歡。他心裡在想,婦女愛好虛榮的多,冒充富翁吳哲卿,好事易諧。但冒充得有佐證,因而寫了那把扇子。及至深夜爬牆闖入賀氏臥室,驚醒了賀氏,大聲問道:「誰?」 「我是吳哲卿,久慕娘子——」 一語未畢,賀氏大喝一聲:「滾,你哪裡是吳哲卿!」她一巴掌打在張一清頭上,「快滾!」 「我真的是吳哲卿——」張一清將扇子亮出來作證。 他亮扇子,賀氏亮的是刀。原來她因為范仲山常不在家,特意備了一把雪亮的匕首,作自衛之計。張一清如果知趣,趕緊避走,也就沒事。偏偏欺負賀氏力弱,更存下一個歹惡念頭,想趁機奪刀,脅迫成奸,因而伸手一托,由下而上抓住了賀氏的手腕,另一隻手奮力去奪她的匕首。 「強盜——」 「盜」字不曾出口,刀已為張一清所奪,掩住她的口,猙聲說道:「你再喊,我宰了你!」 賀氏性如烈火,掙扎不休,看樣子即便放手,她亦會大喊大叫,非驚動人不可。張一清心一橫,扔掉匕首,雙手緊掐賀氏咽喉,直到氣絕,方始鬆手。丟下那把詩扇,悄悄溜走。 這現身說法的一課,在彭華比死讀《福惠全書》,更為得益,信心一增,躍躍欲試。但看劉清的意思,等他接掌建昌道後,打算派彭華為直隸州的州同。這個缺是從六品,比知縣猶高一階,但不是正印官,只管糧務、水利、管河、徵稅等事務,並不能坐堂問案,自不免有怏怏之感。 不道又有意外機緣,新任署理巴州縣令,赴任途中,突然中風,無法接事。而暫時管理民政的羅思舉奉德楞泰檄調,急於離開巴州,一時無人可調,勒保便又想到了彭華,找劉清商量,劉清力保彭華,必可勝任,事情便算定局了。 第二天,勒保召見彭華,宣示用他為縣令的目的是,看他年輕上進,勇於任事。接任以後,親民為先,不可有絲毫官僚習氣,接著便問:「你成了家沒有?」 「卑職已有聘妻,尚未成禮。」 「那麼,是單身個人在四川?」 「是。」 勒保點點頭,停了下說:「州縣派缺,照例由藩司衙門『掛牌』,我跟朱方伯有約,川東、川北方在用兵,州縣由我直接派。不過,禮不可廢,你到成都去見一見朱方伯,速去速回。」 「是,卑職明天就動身。」 藩司稱為「方伯」。朱方伯便是四川藩司朱宏文,坐鎮省城。彭華打聽到此人性善書畫,特意帶了十二開惲南田的花卉冊頁,作為見面禮。 朱宏文頗為客氣,說巴州淪陷已久,屬官星散,此去形同開辦,有什麼困難,儘管申詳陳請,一定幫忙。又很坦率地說:「足下雖是制軍面前的紅人,可也是兄弟的屬員,同官一省,甘苦相共,千萬勿存彼此之見。」 「是,是,卑職謹遵吩咐。」 此行可稱圓滿,彭華興匆匆地趕回達州,不道遇到一個極大的難題,而在劉清看來,卻是一樁喜事。 「恭喜!恭喜!」劉清半開玩笑地說,「老弟『官帶桃花』,喜上加喜。」 據劉清說,勒保帶在任上的一個得寵的姨太太,聽說彭華單身在川,認為親民之官,十分辛苦,不能沒有人照料起居。地方官不能娶部民之女為妾,所以願意將她的一個二十歲的丫頭大青,贈與彭華。 「那怎麼行。叫我對人家怎麼交代?」 「怪你自己不好!」劉清若無其事地說,「當時勒大人問你,是不是單身在這裡。你如果說已經在東鄉安了家,不就沒事了嗎?」 「唉!我哪想得到會有這麼一件事。劉大人,你看這件事,能不能挽回?」 「我看很難。據小余兒說:大青亦很看中你的一表人材,所以勒大人的姨太太一說,她就千肯萬肯了。」 「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。」 「那為什麼不兩廂情願呢?」劉清慫恿著說,「這個人你也見過的,照我看很不錯。」 彭華想起來了,一次隨劉清去見勒保,在花廳中有個丫頭伺候,長身天足,梳一條大辮子,眼波流轉,行走如風,一望而知是個剛強能幹的人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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