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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「是。」楊似山、鮮文炳同聲回答。

  「不過,這是眼前的話,將來呢?粉面羅剎要保住鮮大川的命,說不定另有所圖;咱們這方面,也就是怕他另有所圖。是不是這樣?」

  「是。」楊似山說,「照大家都受鮮二姨的籠絡這一點來看,將來的情形,實在很難說。」

  「嗯、嗯!」羅思舉說,「只要有一個能保住鮮大川的命,可又能保證他不致再有不安分的舉動的辦法,粉面羅剎會同意嗎?」

  「會。」楊似山答說,「如果這樣子再不同意,那就是存心反抗官軍,請羅遊擊不必再客氣了。」

  「我也是這意思。」羅思舉說,「把鮮大川弄成殘廢,不能再興風作浪,不就行了嗎?」

  「此計大妙!」一直不曾開口的羅桂鑫,得意地看著楊似山,「是不是,我說要請我二叔來吧!」

  「確是高明。」楊似山當著高人,不肯隨便表示意見,只用期待的眼光,看著羅思舉。

  「殘廢有各式各樣的殘廢,斷一條腿,掉一條胳膊,沒有大關係,要幹壞事,一樣可以幹。所以,這個殘廢,是要把他真正搞成個廢人,他多的是錢,在家納福好了,若說還想造反,那就得等來世了。」

  「二叔,那,你說該怎麼廢他?」

  「你倒想想看。」

  「我想,只有讓他一雙眼睛瞎掉。」

  「我也是這麼想。」羅思舉又說,「要這麼廢他,我敢說,粉面羅剎決不會討價還價。」

  這下提醒了羅桂鑫,拍手拍腳地大笑。楊似山與鮮文炳相顧愕然,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樂不可支。

  「羅大爺,」鮮文炳問,「你什麼事好笑?」

  「讓鮮大川當個瞎王八,那婆娘有個不願意的嗎?只是便宜了鮮成義那個小兔崽子。」

  「怪不得!」楊似山由衷傾服,「遊擊老爺真正是個賽諸葛。」

  「似山,」羅思舉正色說道,「我是替你留了一張牌,你以後要讓粉面羅剎聽你的,你就在鮮成義身上下工夫好了,你明白嗎?」

  「是,是!」楊似山心領神會地說,「明白,明白。」

  於是仍由楊似山陪著鮮文炳去看鮮二姨,開門見山地傳宣羅思舉的要求,實在是不容討價還價的命令。

  「當家的命,一定可以保住。只是想不過堂,得有一個可以在奏報朝廷時,說得過去的理由。」楊似山很恭敬地說,「鮮二姨你說是不是呢?」

  「這是情理上的話。」鮮二姨問道,「要個什麼理由呢?」

  「殘廢。」楊似山答說,「殘廢得過堂跟不過堂都一樣,自然就不必過堂了。」

  「喔,」鮮二姨想了一下說,「楊二當家,請你說下去。」

  「遊擊老爺交代,除非大當家一雙眼睛不管用了。斷一條腿,掉一條胳膊都不算。」

  「這,」鮮二姨答說,「我得問問當家的自己。」

  「鮮二姨,慢一點。」鮮文炳又將楊似山拉到僻處,低聲說道,「我一路上不斷在想,這件事由鮮二姨跟大川去說,十之八九不會成功。」

  「為什麼呢?」

  「你想,大川一定會想到,把我眼睛弄瞎了,成義更可以明目張膽地跟她往來了!他怎麼肯?」

  「四太爺,你過慮了。大川根本不知道鮮二姨跟成義的事。不然,成義早就沒命了。」

  「真的嗎?」鮮文炳問道,「人人都知道,他怎麼倒蒙在鼓裡?」

  「天底下一個規矩,老婆偷人,最後知道的必是丈夫。大川將來會不會知道,是另一回事。眼前確是不知道,因為沒有人敢告訴他。再說,如果鮮二姨沒有把握,怎麼敢跟大川直說?她不怕大川疑心她?」

  這話說得再透徹不過,但鮮文炳仍舊不大放心,特地透露了一個非要使鮮大川失明不可的理由。

  「鮮二姨,我老實告訴你吧。羅遊擊說,他對大川的為人,再清楚不過,怕他沒事了,又不安了。除非眼睛瞎了,只能在家裡納福,不能放心。而且亦非這樣子,不能豁免過堂。鮮二姨,你務必把這些意思說清楚,他要知道,現在一條命捏在人家手裡,不容他討價還價。」

  這話實際上也是在警告鮮二姨。她當然肚子裡雪亮,而且這也是她意外的一樁機緣,自然樂從,但表面卻絲毫不露,點點頭說:「四太爺也是為他好,我一定好好開導他。」

  於是叫人備酒款待。她自己轉往幽禁鮮大川之處,看守的人奉有楊似山的指示,不禁鮮二姨出入。鮮文炳、楊似山原以為很快就會有結果,不道久未見回音,不免嘀咕了。

  「看樣子,談不下來。萬一不成,」鮮文炳問道,「該怎麼辦?」

  「那就只有公事公辦了。」

  「請示羅遊擊?」

  「當然。」

  但很快地證明了他們是過慮,而且還有想不到的結果。鮮二姨不但說服了鮮大川願意成為盲人,並還即時動手,用石灰燒壞了一雙眼珠,這就是久久未見她回轉的緣故。

  「兩位請過去驗一驗。」

  「不,不!」楊似山毫不考慮地答說,「鮮二姨的話還會假嗎?而且這也是假不來的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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