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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「有人參了廣副憲一本,說他騷擾驛遞,影響軍務,快要奉召回京了。」

  「萬一未回京以前來查呢?」

  「如果你扛不下來,我替你扛。」

  「責任當然是我自己先扛。」羅思舉說,「只是有劉大哥替我撐腰,事情就好辦得多。」

  「你放心,有事我決不會坐視,你放心去辦吧!」

  「實不相瞞,我早就派舍侄著手在辦了。」羅思舉看著彭華說,「這一百多人,我想請你帶到東鄉。」

  彭華頗感意外:「貴處我從未到過,人生地不熟,這個差使,只怕幹不好。」他又解釋,「不是我故意推諉,實在是人地不宜。」

  「彭老弟,我包你人地相宜。」羅思舉拉劉清來幫腔:「劉大哥,你說我的話是不是?」

  劉清笑了一下說:「彭老弟,這不是什麼難辦的差使,你就何妨走一趟?東鄉人傑地靈,去看一看也是好的。」

  彭華原是因為羅思舉派他這麼一個陌生人帶隊,透著事有蹊蹺,所以不敢貿然應承。及至聽劉清說到「不是什麼難辦的差使」,疑慮頓釋,便即欣然應承了。

  「什麼時候動身?」

  「要等阿桂回來,看收容所可以收容了再動身。」羅思舉又問劉清:「你哪一天到梁山?」

  「明天就走。辦酒窖的事越快越好,我得趕緊去找邵仲琛。還有,」劉清左右察看了一下,別無不可共機密的人,方始接下去說:「鮮大川的事,我也想早早辦個起落出來,好向勒帥有個交代。」

  一旁靜聽的彭華,心中尋思,既然羅桂鑫要回來,這一百多人何不叫他帶到東鄉?倘然如此,自己倒不妨跟劉清到梁山去一趟,順便與趙士奇盤桓數日。但轉念又想,既已做了承諾,忽又別生異議,倒像真的不願接受這個差使似的。如果羅思舉起了誤會就不好了。因而話到口邊,複又咽住。

  § 十三

  渡過嘉陵江往東,經達州到東鄉,迢迢四百里,渡溪越嶺,路途本就艱苦。彭華為了表示與士卒同甘苦,也是穿著草鞋長行,更是苦上加苦,幸而有羅桂鑫一路照料。事實上他才是帶隊官,彭華真無法想像,如果沒有羅桂鑫,他能不能將這一百多人帶到東鄉?

  走了十一天,終於到了東鄉。收容所是租了人家一處穀倉改建的,四列通鋪,連著一個敞間,雨天便是飯廳;另外新建了一道雨廊,連接著廚房。曬穀場很大,場上有石擔石鎖,還設著一座箭垛,是練武的所在。

  一切安置都由羅桂鑫主持,彭華只是坐著擺個樣子。等部署已定,羅桂鑫說道:「彭守備,我陪你到你住的地方去。」

  「怎麼?我不住這裡?」

  「這裡不方便。」

  何以謂之不方便?彭華納悶在心,只跟著羅桂鑫出了收容所,往人煙稠密之處走去。大街小巷也不知轉了幾個彎,羅桂鑫站住了腳。

  「到了!」他指著坐南朝北的一幢房子說,「就是這裡。」

  彭華由竹籬笆中望進去,是一座三開間的半新瓦房。院落不大,但收拾得很乾淨,西面一條長石凳,凳上居然擺著好幾個盆景。

  「到家囉!」羅桂鑫推開籬笆門,扯開嗓子,大喊一聲。

  堂屋的門打開來,出來一個下系淡青竹布裙,上穿紫花布襖的女子。彭華是守著京中大戶人家的規矩,不便正面平視人家的女眷,一直半低著頭,看到人家腰際,就不再往上看了。

  「彭二爺!」

  好熟的聲音,等會過意來,抬頭一看,疑心身在夢中。「是你!」他說,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  魏祿官微笑不答,只回身喊道:「小龍,來見彭二爺!」

  堂屋門口站著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,圓圓的臉,大眼濃眉,長得十分憨厚,怯怯地喊一聲:「彭二爺!」

  「這就是你的堂弟弟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好了!」羅桂鑫插嘴說道,「我可把彭守備交給你了。」

  「羅大爺,」魏祿官說,「請裡面坐。」

  「不囉!我還有事,你好好招呼彭守備,有話明天再說。」

  「慢點!桂鑫,」彭華一把抓住了正待舉步的羅桂鑫,「到底怎麼回事,你得先跟我說清楚。」

  「你先問她!有不明白的地方,明天再來問我。」說完,揚長而去。

  魏祿官去關好了籬門,回頭看到彭華舉步時面有痛楚之色,便即問道:「彭二爺,你怎麼了?」

  「從來沒有穿過草鞋,也從來沒有用兩條腿走幾百里路。腳上盡是水泡;水泡變成繭子,今天一口氣趕路,又磨出兩個水泡。」

  「那,」魏祿官躊躇了一下說,「我先扶你進去坐了再說。」

  「不用扶!」

  「小龍,」魏祿官一面往東面的廚房走,一面交代,「你把腳盆端到堂屋裡去。」

  預備好了腳盆熱水,魏祿官端一張小板凳,坐在彭華面前,一面替他洗腳,一面談她自己。

  「有半個月了,那天羅大爺來找我,問我:彭守備是不是你的恩客?我先想不起來——」

  「哪位彭守備?」

  「喏,一口京片子,人長得很漂亮。」

  「喔,」魏祿官明白了,「你是說彭二爺?」

  「對了!你們不是很好嗎?」羅桂鑫問,「他怎麼不來了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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