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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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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四章 「要受了戒,才有法名。我們四個都還沒有受戒,所以不算正式法名。」 這時羅桂鑫才發現心貫雖已落髮,並無受戒的香疤,便即問說:「要到什麼時候才受戒?」 「照規矩,過了十三歲就要受戒了。七歲到十三歲稱為沙彌,要受了戒,才算正式出家的和尚。」心貫又說,「本來去年就應該受戒的,這是出家人的第一件大事,沒有施主來觀禮,冷冷清清不像樣,所以師父說,替我們先起個法名,等時世平靜了再說。」 「那要等到什麼時候?」 「起碼也要——」心貫往城內一指,「藍號不鬧事,這裏才會有香火。」 「快了!」話一出口,羅桂鑫立即自我警惕,嘴太快了,出言宜慎。 哪知心貫異常機警,追問著說:「羅施主,你說『快了』,是不是指藍號快要在巴州站不住腳了?」 「我不知道。」 「羅施主,你是從成都來?」 「是啊!」 「那麼,你的行李呢?」 這一問,羅桂鑫心頭生疑,看了看心貫,反問一句:「你說呢?我的行李在哪裏?」 「在楊二當家那裏。」 「哪個楊二當家?」 「怎麼?」心貫又問,「你跟楊二當家不認識?」 言語更為閃爍可疑了,羅桂鑫通前徹後想了一遍,神色嚴重地詰問:「你在城裏多嘴了?」 「我跟誰去多嘴?絕沒有的事。不過,我倒是遇見一件怪事,藍號的弟兄拿著刀在查店,問掌櫃說:這個販布的客人到哪裏去了?掌櫃說:不知道。不過他有貨有行李在這裏,總會回來的。」 「以後呢?」 「以後就不知道了。事不干己,我管我走了。」 「你這話是真?」 「當然真。我為什麼要騙羅施主?」心貫又說,「何況你是楊二當家的朋友?」 羅桂鑫察言觀色琢磨了好一會,斷定這心貫並無惡意,而且機警過人,說不定還有些用處,因此決定跟他再談下去。 「小師父,你的意思是,我就是那個販布的客人?」 「我只是這麼疑心,好幾件不常見的事湊在一起,自然而然會起疑心。不過,羅施主,我可沒有把你當作壞人。」 「多謝你看得起我。不過,我倒要請教你是哪幾件不常見的事呢?」羅桂鑫又加了一句,「也好讓我學個乖。」 「這麼說,羅施主是承認了?」 「不錯!我就是那個販布的。你先跟我說了哪些是不常見的事。說清楚了,我也許有話告訴你。」羅桂鑫問道,「你很好奇是不是?心裏一直在猜想,我是怎麼個人,來幹什麼,是不是?」 心貫點點頭,然後扳著手指說:「送你來的人,是專替楊二當家跑腿的,不就表示你是楊二當家的朋友?楊二當家住的房子好大,為什麼不留你住在他家,要送你到這裏來?」 「不錯,這是有點說不過去,你的心思很細,還有呢?」 「還有,羅施主你怕有人知道你在這裏,你關照我不可說買酒是款待施主。由此可見,上午不讓我進城,也是有用意的。這不是第二件不平常的事嗎?」心貫停了一下又說,「第三,我們這裏有人沒有行李;店裏有行李沒有人,兩下一湊,不是人跟行李都有了嗎?」 「好你個小和尚!」羅桂鑫在他光腦勺上拍了一巴掌,「我服了你了!你倒再猜一猜,我到巴州來幹什麼?」 「我猜不著,反正跟藍號有關,那是錯不了的。」 羅桂鑫既不承認,也不否認,只問:「你覺得鮮大川這個人怎麼樣?」 「那些人都是差不多的,先說官逼民反,官不逼了,他亦沒有反回來。」 「怎麼叫沒有反回來?」 「那就是說,不造反,安分守己做良民了。當然凡事有例外,也有反回來的,可是藍號的大當家絕不會。」 這所謂「大當家」,自是指鮮大川。聽到這裏,羅桂鑫更感興趣了,急急問說:「為什麼呢?」 「有人說他跟三國的魏延一樣,腦後有反骨,這話不過說說而已。不過,他不能不反,倒是真的。羅施主你想,他要養三個小婆子,還抽大煙,而且不抽本地的『川土』,要抽『雲土』,他不造反、不搶人家的,怎麼過活?」 鮮大川有三妾、要抽此時剛在流行的鴉片,在羅桂鑫還是第一回聽說。這樣一個人,就算肯投降,也養他不起。 轉念到此,羅桂鑫感到事情不妙,急於想知道楊似山勸降的成敗,或者「不順利也不壞」,還在談條件?正在盤算著,心貫又開口了。 「羅施主,該你告訴我了,你老來到巴州幹什麼?」 羅桂鑫想了一下,先問一句:「你看楊二當家這個人怎麼樣?」 「不壞。」 「他們的大當家可不是什麼好人;這個不壞的人,怎麼會跟他搞在一起?而且相處得好像還挺不錯似的。」 「這我就不知道了。我想,大概因為楊二當家夠義氣、脾氣又好的緣故吧!」 「說得不錯。我也是一見了楊二當家心裏就在想,這是個靠得住、可以深交的朋友。」羅桂鑫急轉直下地說,「我這回來,就是要請楊二當家勸他的大當家投降——」 「喔,」心貫插嘴說道,「羅施主是來辦招撫的?」 「對了,也可以這麼說——」 「羅施主,」心貫又搶他的話了,「你能不能帶我走?」 羅桂鑫愕然。「帶你到哪裏?」他問,「為什麼要我帶你走?」 「我還沒有受戒,想還俗從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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