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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七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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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也是。」 「反正總是怕人知道!」皇帝突然想到了,「是怕皇后知道?」 「對了!」 「她決不會知道的。」 「為什麼?」傅夫人很注意地問,「皇上何以能說這種有把握的話?」 皇帝笑了。「連皇后都對付不了,我還能統治幾萬萬子民?」他說,「皇后左右全是我的人,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面前談咱們倆的事。」 「就怕皇后自己看出來。」 「怎麼會?」 「怎麼不會?」傅夫人說,「皇上稍微疏忽一點,神色語言之間有所流露,皇后就會知道。」 「我當心就是。」皇帝又說,「你相信我,不必怕。」 「就我不怕,也要等機會。」 「機會不必等,要去找。」皇帝緊接著說,「甚至不必找,只要自己安排就好了。」 § 二十七 從第二天起,皇帝開始安排機會。 很顯然地,唯有將太妃請出去,才有機會。於是經由傅夫人的策動,太妃決定帶著她跟秀秀去看一看她從前所住的那座草房。 這是一個迫不得已的主意,因為太妃步門不出,除此以外,無法勸得她離開住處。到了那天午後,軟轎到門,諸事齊備,秀秀忽然告訴太妃,傅夫人發風疹。 「發風疹不能吹風。」太妃說,「咱們改天再去吧。」 「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病,太妃不去,我們也去不成,想了好幾天,一切都落空了!」 想想也是,並沒有因此延緩計畫的必要,太妃終於還是帶著秀秀、榮福和一群宮女去看草房。 於是,隔不多久,皇帝翩然而至,只帶了鐘連與四名太監,八名侍衛。十幾天已形成例規,只要皇帝駕到,宮女和太監都遠遠避開,只有榮福、榮安承應茶水,傳達旨意。這天大部分宮女都隨著太妃走了,太監向例不准到後院,所以格外顯得清靜。 傅夫人住的院落,名為綠陰軒,東面一道月洞門是正門,北面夾弄中還有一扇便門,榮安早就封閉了,只要守住月洞門就不虞會有人闖進來。 「這下,你放心了!」皇帝笑著問說。 傅夫人嫣然一笑。「上午天氣陰沉沉地,我倒有些擔心。」她說,「不想中午陽光普照,變成好天。」 「天公作美,成全你我。」皇帝忽然感慨,「福如,浮生碌碌,想謀一日之欲,亦很不容易。『因過竹院逢僧侶,又得浮生半日閑』,今天我才知道這『又』字正是難得之意。」 傅夫人笑笑不作聲,捧了茶來問道:「今天好像很熱。」 「是的!天熱,心也熱。」皇帝伸手去摘外褂的鈕扣。 這自然是傅夫人的差使,為他卸衣時,皇帝已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臉了。 「你使的什麼香粉?好香,我從來都沒有聞過。」 這一說提醒了傅夫人,她的香粉是自己採集名花,薰蒸成露,加上外國來的香精,自己調製專用的。皇帝固然沒有用過,常跟她接近的宮眷,都是聞慣了的,倘或香氣沾染在禦衣上,讓皇后聞到,醋海興波,那糾紛就大了! 因此她趕緊退後幾步,正色說道:「皇上先別碰我。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,差點誤事。」 然後她走向妝台旁邊,就著現成的臉盆裡的清水,將臉上的脂粉洗了個乾乾淨淨。擦乾了臉,轉過身來,那張清水剛洗過的臉像剝光了皮的熟雞蛋,又因為使勁擦抹的緣故,皮膚又紅又白,分外嬌豔,比上妝以後,更覺動人。 「皇后的鼻子很靈,別讓她聞見味道。」 「你也太謹慎了!」皇帝笑道,「我跟皇后也許兩天才見得一次面。從你這裡回去,我自然要換衣服,她哪裡會聞得到?」 「別人聞到也不好。」傅夫人說,「我不願意讓人在背後議論我。」 「議論你,就是議論我!誰敢?」 「皇上聽不見而已,『皇帝背後罵昏君』,無足為奇的事。」 「好吧!」皇帝訕訕地說,「我就算是個昏君。」說著,一把緊抱住傅夫人,喃喃地說:「遇見你不昏亦不可得,遇見你讓人在背後罵昏君亦值得!」 傅夫人心跳氣喘,但渾身發弱,只得俯仰由人,一切都置之度外了。 *** 「可惜,」皇帝在綢衾中撫摸著滑不留手的肌膚,「有色無香,恰如海棠。」 「以後我不用那種香水就是。」傅夫人說,「我用常見的香露。茉莉、玫瑰,其實也不錯。」 「我是說著玩的,你別認真!你還是照你喜愛的用,不必為我委屈。你放心,皇后決不會發現我們的秘密。」 「也不光是皇后一個人。」 「你是指——」 「別說出口!」傅夫人搶著打斷,「皇上心裡有數兒就是。」 皇帝自然有數,是指她的丈夫傅恒。「我知道!」他說,「我自有處置的辦法。」 「皇上打算怎麼處置?」 「我也不說出口,你看著好了。」 過不了幾天,傅恒讓總管帶信來,要他妻子回去一趟。到家才知道,皇帝派了他一個勘查陵寢的差使,先到盛京福陵,再到馬蘭峪的東陵,最後到易州的泰陵,細細查看,有無損害,應該如何修理,估工議價,麻煩多多,這個差使總得半年才能覆命。 傅夫人知道,皇帝是調虎離山,有意作出依依不捨的神情,在家一連住了三天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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