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乾隆韻事 | 上頁 下頁 | |
五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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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次,侍疾的常是隆科多一個人,要下手機會是太好了。可是這件事做起來雖不難,自己卻還嫌膽量不足。他很想跟胤禛商量,無奈其人在齋所,雖然每天派侍衛來向皇帝請安,卻決不能托此人傳遞密信。 這樣躊躇不久地考慮到十一月十三,他通前徹後地想遍,認為這件事做了並無後患,終於下了不可再改的決心。 「你回去跟王爺說!」隆科多告訴胤禛的侍衛,「皇上的病情不好,請王爺隨時預備奉召來送終。」 這天傍晚,御醫請脈以後,向侍候在寢宮以外的各位皇子說:「皇上的大限到了,不是今天的後半夜,就是明天上午,一定會起變化。」 於是隆科多向皇八子胤禩說道:「八阿哥,我看該召三阿哥、四阿哥到園裡來。如何?」 「應該!」 隆科多即刻派人分頭去召請。誠親王在大內,路途較近,首先到達;雍親王遠在南城天壇,一時還到不了。 「皇上此刻睡著了!」隆科多看一看表說。 說著,複又返身入內。誠親王胤祉跟他的幾個弟弟,都不敢跟了進去。因為清朝開國之際父子叔侄兄弟之間的倫常劇變,不一而足。康熙三十八年,廢太子曾有窺伺父皇行幄,意求不測的逆謀。皇長子心地糊塗,皇八子居心叵測,因而皇帝寧願將一己的安全托諸異姓至戚,對親生之子防範極嚴,像寢宮這種重地,錯走一步,便有大禍。所以不奉召喚,決不敢擅自入殿。 *** 皇帝醒過來了,精神仍然委頓異常,用微弱的聲音問道:「什麼時候了?」 「酉末戌初。」隆科多剛說完,小金鐘就響了,一共打了九下。 「今兒幾時啊?」 「十一月十三。」隆科多說,「御醫說了,一交了大節氣,皇上就會一天好似一天,年下一定可以康復。」 皇帝微露笑容,顯然感覺欣慰。「西邊的人去了幾天了?」他又問。 「初十去的,三天。」 「年裡怕來不及了。」 隆科多知道,皇帝的意思是,大將軍胤禎在年裡趕不回來。這是一定的,來去決不能這麼快。想了一下答說:「反正遲回來、早回來都不生關係,皇上不必因此煩心。」 「我不煩,反正已經安排好了。」皇帝一面說,一面將眼睛複又閉上。 「是!」隆科多答應著,發現眼前只有他一個人,做什麼事都沒人知道。 然後皇帝的眼睛又閉上了,瞑目如死。隆科多很小心地伸手到他鼻孔前面試探,幾乎覺察不出呼吸。 這使得隆科多又記起御醫的話:「皇上虛弱極了,保不定睡著睡著就咽了氣。書上所說的『無疾而終』就是這個樣子。論起來也是一種福分。」果然如此,駕崩不一定由自己發現,倘或「大事」出在正好自己離開時,豈不一切都措手不及? 就這樣在考慮時,發覺皇帝臉色突變,喉頭呼嚕呼嚕地響,這是在「上痰」了!一口氣接不上,就會撒手塵寰。隆科多心裡有些亂,急切間拿不定主意,或者說是拿不出主意——不知道該幹什麼? 皇帝倏然張眼,很吃力地說了一個字:「來!」 「奴才在這裡。」隆科多走到床前,還有兩名太監也上來伺候。 皇帝掙扎著伸手到枕頭下面去摸索,有個最貼身的太監梁英便問:「取鑰匙?」 皇帝以目示意,手也不動了。於是梁英為他從枕頭下面將鑰匙找了出來。皇帝指一指,示意交給隆科多。 「倘或我不行了,」皇帝斷斷續續地說,「這裡有交代!」他將頭側過去,看著放在裡床的小鐵盒。 「是!」隆科多跪下來,極認真地答說,「奴才必遵旨意辦事。」皇帝點點頭,表示滿意,又將雙眼合上。不一會兒,閉著的嘴唇慢慢張開,微微歪向一邊,這表示皇帝已經入夢,所以肌肉失去控制。 隆科多心念一動,覺得是個極好的機會,隨即輕聲說道:「皇上睡著了,千萬別出聲,皇上難得睡一覺。」接著揮一揮手。 於是梁英跟另一名太監躡足退了出去。隆科多很快地,也很謹慎地,將鐵盒提了過來,轉入套間。那是他侍疾所住之處,自然有書桌,由於承旨代批奏摺,所以也有朱筆。 回頭看清楚了沒有人,他很快地將鐵盒打開,極力保持鎮靜地篡改了那張朱諭,正要放回鐵盒時,聽得門上剝啄兩響。 聲音雖輕,而在隆科多如聞當頭霹靂,嚇得一哆嗦,急急回頭看時,是梁英在叩門。 行跡已在敗露的邊緣,隆科多必須彌補。眼風掃處,看清楚朱硯的蓋子已經合上,朱筆亦已加上筆套,不覺放了一大半的心,篡改並無證據,事情就不要緊了。 於是他定定神問:「什麼事?」 「皇上似乎不大好!」 「怎麼?」 「似乎沒有鼻息了!」 隆科多大驚與大喜交並,但看到手中的朱諭,想起偷窺密件這一節需要掩飾,轉念又想,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。不過需要梁英作證,最好加以籠絡。 「你看,」他說,「皇上傳位給四阿哥!」他把朱諭交給梁英,「你聽見的,皇上交代,照朱諭行事。這是極要緊的東西,我交給你收著。如果出了大事,你什麼事也不用管,只看著這道朱諭!」 這是拿梁英當自己人看待,托以重任。梁英卻因皇帝似已駕崩,而接位之人,大出意外,這雙重的刺激,使得他瞠然不知所答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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