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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乾隆韻事 | 上頁 下頁
二九


  罵,甚至於打都不要緊,這一逐出帳外,便成決裂,不但大阿娘再不會實踐諾言,而且自己的性命都會不保,所以趙守信這一急,非同小可。

  誰知真的逼急了,自會逼出意想不到的妙著——他突然伏身一竄,鑽到一名番婦的腳下,「汪汪汪」地一面學狗叫,一面雙手亂抓她的褲腳,就像惡犬咬人似的。

  大阿娘嚇一跳,那番婦則莫名其妙,只是往後閃避。而趙守信纏著不放,便聽大阿娘喝道:「你這是幹什麼?」

  趙守信回身說道:「大阿娘不說我是狗嗎?」說完,向旁邊另一名番婦又是「汪」地一聲,齜牙咧嘴地作勢欲撲。

  這一下把大阿娘逗得又好氣,又好笑,盛怒盡解,笑著罵道:「你們南蠻子,真是奸詐不要臉!」

  「大阿娘,」趙守信此時已相信她的話不是瞎說,但必須得一信物,才能向延信覆命,所以又陪笑請求,「你老人家看我路遠迢迢,到這兒來扮狗叫,光憑這一點,也得賞我一點兒什麼,讓我好回去跟同伴誇耀誇耀啊!」

  大阿娘沉思了一會兒接納了他的請求:「好吧,我把這支鐲子給你。」

  她從左腕上脫下一支鐲子,是用深山中百年老藤所製,其色如栗,名為「風藤」,據說能平肝順氣,老年人戴了,能免風眩之症。通常,風藤鐲接頭之處,多以銀鑲綰合,而大阿娘的這一支,獨用金鑲,格外名貴。趙守信非常滿意。

  不獨趙守信,延信亦很滿意。認為大阿娘的這只風藤鐲,確是信物。不過疑團仍在,何以不肯投降,卻願讓路?

  「只有一個可能,」畢竟還是熟諳六韜三略的延信能作解釋,「策妄的後路有變,不能不回師去救根本之地。」

  「是的,」椎椎的心思也很機敏,立刻聯想到了,「也許兵敗回準噶爾的策零敦多布,背叛策妄,想取而代之。」

  「果然如此,可真是一報還一報。」延信神色肅穆地說,「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。」

  「不妨先派人去打聽,或者,」椎椎自告奮勇,「我去一趟。」

  「不,不,」延信趕緊攔阻,「何須你出馬,我另外派人去打探。」

  言出即行,立刻下令多派哨探分兩路偵察,一路查明策妄的動向;一路往西深入,打聽準噶爾方面,可有什麼叛亂的消息。

  ***

  非常意外地,羅卜藏居然亦會知道,策妄有撤退的意向。延信認為他的消息來源,應該問個清楚。

  「你是從哪裏來的諜報?」

  「將軍不必追問這一點。」羅卜藏說,「只請將軍告訴我,有這回事沒有?」

  「我何能不追問?易地而處,你倒想想看,這樣重大的情況,我何能不徹底查明。」延信提出交換條件,「你老實回答了我的話,我也老實告訴你想知道的事。」

  羅卜藏想了一下答說:「將軍一定要我說,我自然不敢違令。不過我請將軍允許,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。」

  「你這一說,我知道了,是什麼人告訴你的,責任我可以不追究。不過,你得告訴我,趙守信跟你是何關係?」

  「將軍真是明察秋毫!」羅卜藏笑道,「趙守信是早就認識的,他善相馬,我常請教他。前兩天我要找他,說他奉命差遣,不知到哪裏公幹去了。今天看見他,忍不住查問,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才說了實話。我想,這雖是機密軍情,但像我這樣的地位,似乎也能參預。」

  「不錯,到時機成熟,自然非向各位公開不可。」

  「將軍所說的『時機成熟』,不知是不是指等這個消息得到證實而言。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那可晚了!消息證實,策妄已經遠走高飛了,」羅卜藏很認真地說,「將軍,你不能錯過這個機會!」

  「怎麼?」延信想了想,懂了他的意思,很沉著地問,「請你告訴我,機會是什麼?」

  「是殲敵!」羅卜藏很起勁地說,「如今有兩策,一策是設伏狙擊策妄;一策是助策妄擊平策零敦多布,藉以收服策妄。」

  「你這兩策都不錯,無奈,扞格難行。先說第一策,我們奉到的旨意是『安藏』,最主要的任務是將新達賴送到拉薩去坐床,策妄果然肯讓路,我們不應節外生枝,自己多事,反生阻力。」

  「那麼第二策呢?」

  「第二策更不可行,孤軍深入,兵家所忌,而況糧食不足,不說打仗,困都困死了。」延信又說,「再者策妄與策零到底是一族,一看召來外患,反促成他們和解,前後夾擊,豈不危乎殆哉?」

  「將軍的話不錯,不過,我有一個想法,似乎也值得一試。」

  羅卜藏的想法是,策妄既肯讓路,拉薩又有岳鍾琪接應,則延信護送達賴入藏,一路無阻根本不須多少兵力,既然如此,羅卜藏可以帶回青海的隊伍,往西追擊。至於糧食,不妨就地徵購,到底他是青海的台吉,在青海用兵,自會得青海土著之助。

  這話也不能說他沒有道理,可是,延信因羅卜藏心存叵測,很可能是想進佔準噶爾,取策妄及策零而代之。舊患雖去,新患又出,絕非朝廷國家之福。

  不過,為了士氣,他亦不便峻拒台吉。他和顏悅色地說,「茲事體大,我作不了主,必得奏請上裁。」

  「將軍這話我不敢苟同。豈不聞『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』?即以時機急迫,如果凡事請旨而行,必致坐失戎機。」

  「這不可一概而論,命將專征,非同兒戲,必有一個鵠的在。如今皇上付託我的是安藏的重任,為了這個任務,有時不妨從權。若說,不往南而往西,變成征準噶爾了,與安藏是兩回事,我何能擅作主張?」

  羅卜藏語塞,但還是不肯死心,仍欲有言,延信卻不容他開口,還有駁他的理由。

  「再說,兵凶戰危,就算打勝仗,也得看看要怎麼樣才能勝。倘或得不償失,還是不能去。至於落了敗仗,損兵折將,有傷天威。這猶在其次,更有一層絕大的關係,台吉應該想到。」

  「什麼關係?」羅卜藏有些負氣的意味了,「索性請將軍說個明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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