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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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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也問了。對方說:要請將軍蓋用印信,正式承諾:只要策妄歸順,封為親王,把吐魯番以西的地區,都歸他管轄,世世代代不變。」 「這哪裏可以!皇上才有這樣的權。」延信又說,「明明是我辦不到的事,隨便出口輕許,反倒顯得既不誠,又不信。」 「是的!我也這樣說。我說延將軍作不了主,不過他可以奏請皇上准許。」椎椎又說,「如果再能送一份重禮,那就更容易打動那老女人的心了。」 「送一份重禮,倒無所謂。可是怎樣聯絡呢?」 「我去了,找到他,他會帶路。」 延信突然警覺。「不行,不行!」他亂搖著手,「這件事太危險!決不行。」 椎椎心知延信的意志很堅決,再說沒用,只得怏怏地保持沉默。 延信倒頗感歉然,為了安慰他起見,細問他此行歷險的經過,不住地慰勞誇獎,但就是決不答應讓他再去冒險。 話雖如此,延信對這樣好的機會,畢竟不甘心輕棄。不過他不能在椎椎面前談這件事,一談便形成對他的鼓勵,又要糾纏不休,所以只能默默在心裏盤算。 *** 這天晚上,延信睡到三更天就醒了。平時他總要睡過四更,只為心事莫釋,眠食不安,所以醒得早。 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是,親自去餵馬。起先只為桃花浪可愛,親自去餵馬,亦只為逗弄嬰兒般,自覺是一種享受。誰知桃花浪通靈性,竟被慣壞了,每天非延信親餵不食。當然,並不需他親自去拌草料,只要他在場就可以了。 這天去得早了,馬夫尚未起身,延信不能不親自動手,哪知一入馬廄,便發覺異樣——攔馬的木柵,開啟了一半! 他提高警覺,依舊不動聲色地先牽馬飲水,暗中用視線搜索,果然發現草堆中蜷伏著一個人。 「誰?」他問。 餘音猶在,黑頭裏已有條人影往外直竄,延信自然不容他脫逃,一伸手撈住那人的手臂,順勢一扭,反剪了過來,輕易地制服了。 定睛細看,延信不由得詫異——那人穿的是蒙古兵的服飾,便鬆開了手喝問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 「我叫趙守信。」 延信越發詫異,此人竟用漢語回答。「你是漢人?」他問,「怎麼穿這樣服飾?」 「我原在蒙古台吉部下。」 「你是漢人,怎麼又做了蒙兵?」 「這說來話長了!」趙守信毫無畏懼,「只怕將軍沒工夫聽我細說。」 「你長話短說好了!」 長話短說是如此:他是江南人氏,因為犯案充軍,發配到關外。中途與解差發生糾紛,怕受報復,乘隙私逃,輾轉投向蒙古從軍,隨征到此。 「那麼,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?是受人指使來行刺?」 「決不是!沒有人指使我。就指使我,我也不會聽。」趙守信笑一笑說,「我是看到將軍的馬好!」 「馬好怎麼樣?你是來盜馬?」 「不敢說盜馬,只是想把桃花浪牽出去,騎一陣子殺殺我的癮!」 這個說法,未免離奇。延信想一想問說:「你會相馬?」 「馬是我的性命。」 仿佛有意答非所問。不過延信想到,桃花浪見了他居然不是亂踢亂咬,足見他確有一套控馬的本事。姑且丟下這一節不問,問他是怎麼進來的? 「你是白天溜進來躲著的?」 「不!」趙守信答說,「二更多天跳柵欄進來的。」 延信轉臉望那木柵,約有兩人高,密密地由繩索綴連,若說攀附而上,都難著手,能跳進來似乎是件不可想像的事。 「你是怎樣跳進來的呢?」 趙守信愣了一下答說:「就是這麼一跳就跳進來了。」 「你跳一回我看看!」 趙守信又困惑了。「將軍,」他問,「你老不怕,我一跳跳過去,就此跑走。」 「只要你跳得過去,你不跑,我也會放你走。」 趙守信心裏明白,他的性命,要看他的本領。本領高強,性命可保,否則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。 於是,他看了一下說:「由外面往裏跳容易,由裏往外跳,只怕勢頭不順。等我試試看吧!」 說完,趙守信退了幾步,雙腳不斷起落,身子一蹦一蹦地是在蓄勢;然後見他拔步飛奔,驀地往上一長身,蜷曲雙腿,橫滾著過了柵欄。接著他從已開的柵門中走了回來。 「你等著!」延信平靜地說。 趙守信依言靜靜地等候,等延信餵完了馬,招招手將他帶回座帳。 「拿酒來!」延信關照馬弁。 拿了酒來不是自己喝,是給趙守信。然而始終沒有別的話,直到趙守信喝完酒請示行止時,他方開口。 「你在哪個台吉部下?」 「莫蘇札台吉。」 「好!你回去吧!」延信叮囑,「今天的事,不必跟任何人說起。」 到得第二天上午,延信派中軍到莫蘇札那裏傳令,調趙守信到帳下,也升了他的官,這明明是有用他之處,但連趙守信自己都不明白,會有什麼任務落到他頭上。 要派給趙守信的任務,只有延信自己跟椎椎知道,而遲遲不曾交派,只因商量未定之故。原來延信是因為趙守信有那躍高的特長,觸機想起,可代椎椎二次探敵的任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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