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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「先例甚多,不過未經記載而已。十月懷胎是指其成數而言,或者提前,或者落後,皆是常事。提前便是先天不足,反之便是先天就有過人之處,你這個兒子,倒不可等閒視之。」

  「是,」胤禛很興奮地答道,「仰賴皇上的蔭庇,天語褒許,兒子將來一定要切切實實教導孫兒做一個不負皇祖期許的有用之人。」

  「對了!哪怕是生來就有爵祿的皇族,也別忘了做個有用之人,像三阿哥招納賢才,纂修古書,這是于世道人心大有益處的事業,你們都該學他才好。」

  聽說誇獎誠親王胤祉,是雍親王胤禛心裡最不舒服的事。但父皇教誨,唯有用極誠懇的態度,表示接受。

  「那個宮女叫什麼名字來著的?」

  「叫李金桂。」胤禛低著頭回答。

  「你可得好好兒待她。」

  「是!」

  ***

  「胤」字輩之下是「弘」字輩,第二個字用「日」字偏旁。胤禛現存的一子名為弘時,金桂所生之子,由宗人府起名弘曆。【注:原為弘暦,也帶「日」字偏旁,漢字簡化後為弘曆。】玉牒上的記載是:「雍親王胤禛第四子弘曆,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時誕於王府,母格格鈕祜祿氏。」

  不說生於熱河行宮,而說誕于雍親王府,是不得不然。因為鈕祜祿氏並未隨扈,如說生在熱河,謊就要拆穿了。

  不過,從第二年起,雍親王妃烏納那拉氏,以及鈕祜祿氏,便年年能夠隨著胤禛避暑熱河。因為皇帝接納了隆科多的建議,為年長而封了王的幾個皇子,都造了住所。胤禛的「賜園」,御筆題名「獅子園」,因為就在獅子山北,碧水回環,蒼松夾護,中有「芳蘭砌」、「樂山書屋」、「水情月意」、「待月亭」、「松柏室」、「忘言館」、「秋水澗」、「妙高堂」諸勝景。

  在這些勝景,夾雜著一處絕不相夥的原有建築,並無專名,只稱「草房」,這裡就是弘曆降生之地。

  這座「獅子園」,僅僅稍遜于誠親王胤祉的賜園。至於大阿哥胤禔,二阿哥胤礽,根本就不曾被賜——胤礽連太子都不是了。

  原來太子胤礽,廢而複立,立而又廢,其事就發生在弘曆出生兩個月的時候。起初是查得一件貪污案,有個戶部的書辦,勾結本部的一名司官,完攬稅收,額外需索,這本是常有的事,哪知往深處追究,才知道牽連到好些旗下大員。而這些旗下大員,一大半是太子的私人。

  這一來皇帝大為懷疑,嚴旨徹查,查出來的內幕駭人聽聞。據說,太子因為弟弟們都能隨扈皇帝巡幸,遊山玩水,自由自在,唯有他被留在京城,而且皇帝特派親信監視他的行動。因而內心不快,常有怨言。

  僅止於怨言,不算太大的罪過,還有極其荒謬的舉動,沉湎酒色,營私舞弊,派私人到各省去物色美女,搜求珍寶,小小不如意,以「監國」的身分,加以責罰。以至各省督撫敢怒而不敢言。

  最不可恕的一件事是,一次喝醉了酒擅自闖入大內,調戲同父異母的胞妹。

  這件案子從康熙五十年查到第二年五月才結案。皇帝聽說太子如此不成器,心涼透了。到了十月初一,應該頒發下一年皇曆的那一天,朱筆廢立。這是件大事,卻未詔告天下。皇帝的朱諭中說:「前次廢置,情實憤懣,此次毫不介意,談笑處之而已!」這是想通了,只當根本沒有生過這麼一個兒子。

  然而二阿哥胤礽雖被禁錮在咸安宮,還是有人替他說話,奏請複立為太子。皇帝說道:「建儲大事,未可輕言。胤礽為太子時服禦俱用黃色,儀注上幾於朕,實開驕縱之門。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,我太祖太宗亦未豫立。太子幼沖,尚保無事,若太子年長,左右群小,結黨營私,鮮有能無過者。」

  朱諭中又說:「太子為國本,朕豈不知?立非其人,關係不輕。胤礽儀錶、學問、才技,俱有可觀,而行事乖謬,不仁不孝,非狂易而何?凡人幼時,猶可教訓,及長而誘於黨類,便各有所為,不復能拘制矣!立皇太子事未可輕定。」

  從此,皇帝絕口不提立太子的事。但是世無不死之人,貴為天子,亦不例外,而大位到頭來必有歸屬。皇帝究竟看中了誰呢?

  這是無大不大的一個疑問,也是多少人——包括皇子以及許多想攀龍附鳳以求富貴的滿漢大臣,不斷在反復覬覦觀察思考的一個疑問。

  有個看法是很合理的,皇帝心目中尚無中意的人,他只是在默默物色之中。這就是說,每一個皇子,都有繼承大位的可能。只看自己的條件如何?或者說,自己的表現,如何才能為皇帝欣賞。

  不管自己的表現如何,有件事是很清楚的,決不可露出覬覦帝位之心。倘或如此,不但會被排除在皇帝考慮繼承人選的名單之外,甚至會像大阿哥胤禔、十三阿哥胤祥那樣拘系高牆,或者如二阿哥胤礽禁錮咸安宮,或者類似八阿哥胤禩軟禁於暢春園側。

  因此,儘管自問有資格逐鹿的皇子,如三阿哥誠親王胤祉、四阿哥雍親王胤禛、九阿哥貝子胤禟等等,以招納賢才為名,暗蓄奇材異能之士,但表面上均謙恭自持,表示將來只願為賢王,不敢妄希大位。這一來,皇帝倒真減了好些煩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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