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乾隆韻事 | 上頁 下頁 | |
一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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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哪裡去找?能找得著人,何至於要麻煩你?月鳳,沒有別的說的,你如果不幫我這個忙,我可要下跪了!」說著,真的作勢彎膝。 「得,得!康大叔,我,我就勉強試一試。不過,有句話,我得說在頭裡,倘是個怪胎,我會嚇得扭頭就跑,那時候你可不能像此刻這麼攔我。」 「行,行!不會是怪胎。你進去吧!」 產房是個馬棚,為了遮蔽,四周拿些草席掛上,所以光線不足。月鳳剛進去時,伸手不見五指,合上眼靜等了一會兒,再睜眼想看時,才影綽綽地發現有人倚牆而坐,在低聲呻吟。 「金桂!」她喊。 「喔,」金桂有氣無力地,「是哪一位?」 「我是月鳳,來替你『抱腰』的!」月鳳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問道:「痛得怎麼樣?」 「從沒有這麼痛過!」金桂吸著氣說,「我說不上來。」 月鳳在草堆上坐了下來,伸手去摸了摸金桂的肚子。「好像還早!不過,」她複又起身,「該用的東西,要早點預備。」 於是月鳳掀著草席,走到外面,康敬福正在等消息,一見她便迎上來問:「怎麼樣?」 「還早,」月鳳皺著眉說,「什麼東西都沒有,可教我怎麼下手哪?」 「是!是!姑娘,你別抱怨,請你吩咐,要什麼東西,我立刻派人去辦。」 「唷!」月鳳笑道,「康大叔,你幹嗎這麼客氣?吩咐可不敢當。只請康大叔關照他們,別跟我稀裡糊塗地敷衍了事,我就承情不盡了!」 這原是宮裡的積習,說的是一套,做的又是一套,如是要什麼東西,得看什麼人要。有頭有臉的,要什麼有什麼;否則,當面答應得好好的,到手的東西,可就不一樣了。康敬福理會得她話中的意思,怕她發脾氣打退堂鼓,所以拍著胸說:「姑娘你儘管放心!你要什麼東西,我一定替你辦妥。要大的,不能給小的;要新的,不能給舊的!」 「好!我要一把新剪刀,剪臍帶用。」 一半是耍派頭,一半是同情金桂,要這樣,要那樣地,報了一大篇,康敬福都有些記不得了。 交代完了,月鳳仍舊回馬棚,等到了金桂身邊,只聽微有啜泣之聲,不由得一驚。 「你怎麼啦?」 「我,月鳳姊姊,」金桂哽咽著說,「我心裡難過。」 「是怎麼難過?你告訴我,我替你想法子。」 「我說不上來,我只覺得有姊姊你這麼待我好,非淌一淌眼淚,心裡才好過些!」 「你!」月鳳笑了,「真傻!」 於是月鳳問起金桂的身世,以及去年與四阿哥相會的經過,恍然大悟,哈哈珠子恩普之死,必是四阿哥下的毒手,為的是得以滅口。 不過,這話她不敢說出口,因為行將臨盆的孕婦,不宜受刺激。如果自己說了心裡的想法,金桂必定大感驚恐,而想到四阿哥如此陰險無情,所受刺激之深,更非言可喻。也許因此就會血崩難產,豈不是平白害了她的性命。 轉念到此,想起有句話不能不問,問出來卻又怕她驚懼。正在躊躇不定時。金桂開口了。 「月鳳姊姊,你怎麼不說話?」 「我在想,有句話要問你。」 「儘管問嘛!」金桂搶著說,「月鳳姊姊,如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,我什麼話都告訴你了。」 「倒不是我想打聽什麼,我要知道你的意思。金桂!」月鳳先作寬慰之語,「我不過備而不防。並不是真的會有那樣的情形。」 「什麼情形?」 「也許生的時候不順利。萬一難產,是保你自己,還是保孩子?」 「自然是保孩子!」金桂毫不思慮地說。 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你再想想。」 「不必想了!我想過多少遍了!」金桂傷感而又高興地說,「我的孩子是金枝玉葉,將來要享福的。至於我,我想我這麼醜,四阿哥亦決不會再要我,還是死掉了乾淨。」 聽到這樣的話,月鳳陡起同情之感,兩行熱淚滾滾而出,流到了金桂的手上。 「月鳳姊姊,你幹什麼?」金桂的聲音中,充滿了驚駭。 「沒有什麼。」月鳳的感傷來得快,去得也快,怕她再提,索性先作警告:「你別再問了,多問我會心煩。」 「是!」金桂怯怯地說,「我不敢!」 就這時候,外面有人在喊:「大姑!大姑!」 月鳳起身走了出去,只見三個小太監,捧著她所要的東西,站在門外。她認得為頭的那個叫栓子,便即問道:「栓子,你在叫誰啊?」 「叫你啊!」 「唷!」月鳳笑道,「怎麼把你自己算矮了一輩?」 「康大爺關照的!不能叫你姊姊,得叫你大姑。」栓子頑皮地笑道,「大姑!姑夫呢?」 「姑夫?」月鳳沉下臉來呵責,「你胡說八道些什麼?」 栓子臉上依舊掛著撒賴的笑容:「敢情沒有姑夫啊!」他退後兩步,作好避免挨揍的準備,「怎麼大姑對這檔子事兒,倒是挺內行的呢?」 這一下將月鳳惹惱了,大步攆了上去,栓子吃虧在手裡捧著東西逃不脫,讓她抓住了膀子,伸手狠狠地在他頭上打了兩巴掌。 裡面的金桂聽得很清楚,覺得又好氣又好笑,對月鳳自不免亦有歉疚之感,因而等她進屋來點亮了蠟燭以後,陪著笑說:「那班小猴子真淘氣!月鳳姊姊,你可別介意!」 「我介意什麼?」月鳳問道:「這會兒怎麼樣?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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