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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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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,陳潢主張「順河性」以為正本清源之計,如果有災患,一定要研究成災的原因,從根本上去著手。他不主張為了省錢,因陋就簡,圖一時的安逸,認為這一來河工堤防容易敗壞,結果為節省反而浪費。他又認為治河無一勞永逸的可能,唯有用「謹小慎微」四個字,時時刻刻加以防備。如果有什麼地方潰決,先鞏固兩面堤防,不使擴大,然後修復故道,從引河中疏引河水,歸入正流。這些議論都非常平實,在急功好利的人看,是無法人耳的,但靳輔是講求實效的人,知道他這些話是出於真知灼見,所以極其信任。 陳潢跟顧炎武是一樣的心情、抱負,平時遊蹤所至,一定要訪察「郡國利病」,早知黃河下游,人海那一段的地形,此時陪著靳輔實地視察,同時廣泛訪問鄉里父老,確實掌握了情況、提出了他的看法和做法。 「紫公!」靳輔號紫坦,所以陳潢這樣叫他,「泰州、安豐、東台、臨城這些地方,形如釜底,倘或溶深海口,就是打開一道缺口,一到潮漲,海水倒灌,下游氾濫,上游亦無可宣洩,絕非長策。」 「是的。」靳輔深以為然,「我本來就拿不定主意,不知道是應該港深海口,還是築提束水,以攻海潮。你現在這一說,我的主意定了!」 所定的主意,就是以築堤為主,他在一天之中,拜發了八個奏摺,提出了治理黃河下游的全部計畫,預定二百天完工,每天用民夫十二萬三千。工程費總計二百十四萬八千,籌措的方法是借征直轉,江南、浙江、山東、江西、湖北各州縣,康熙二十年錢糧的十分之一;工成以後,由涸出田畝及經過商船,分別納費償還。 皇帝同意靳輔的計畫,但三藩之亂方熾,軍務至上,部議動用民夫過多,會影響軍務的需要,主張擇要興修,於是重擬計畫,改為四百天完工,可以減少人力一半。皇帝批准了修正的計畫,旨到之日,立即動工,其間因為經費超支,許多細節,有所修改,但築堤的工程是成功的,山陽、高郵等七州縣,慢慢地水都退去了,有田可耕了。 然而整個河工是長期的、艱苦的奮鬥,所以至今不能說是完工。皇帝在郯城召見靳輔,一決定親自到黃河北岸去視察一番。」。 此時蘇州正在忙著接駕,由王新命與湯斌會同主持。依照部裡發下來的公文,蘇州將是皇帝南巡駐蹕的主要地點之一;由北面人城,需要開一條極寬的曄道。 「這一開,起碼要拆除幾千戶人家的房子,」湯斌在實地勘察後,這樣對王新命說,「事屬萬難,只好不開。」 「不開怎麼行?」王新命大搖其頭,「出警入蹕,自古就是這樣的定制,不開蹕道,且不說有損天子的威儀,而且難保沒有人犯蹕,那時候怎麼辦?」 「保護聖駕,當然警戒要嚴密,與開蹕道的關係不大。」 「怎說不大?」王新命指著鱗次櫛比的人家說,「這裡面隨處可以藏奸隱究,萬一疏虞,冷不防沖了出來,豈是兒戲的事?」 「王公!」湯斌這樣說道,「拆數千民居,以開蹕道,我總覺得期期不可。皇上此來,問民疾苦,不但早有上諭,且亦見諸行事,昨天有人來說:親見皇上在高郵堤上,撫慰修堤的民工,聖德如天,或者反不以拆民居開蹕道為然。王公,這一層請再思。」 細細一想,王新命的原意有些動搖了,他害怕的是責任,「如果皇上怪罪,何詞回奏?」他問。 「有罪歸我承當。王公。」湯斌很快地說:「若蒙詰責,請你都推在我身上好了。」 這一個疑難,總算由湯斌一肩承挑而解決,於是他即日就道,趕到淮安去接駕。船行的工夫,不肯白白消耗;實際上亦不容他有偷閒的機會,文案山積,就在船中處理;六天六夜,不曾上床,看到倦不可當時,只合一合眼,不久又見他手中握筆,埋頭於案牘之中了。 因此,一到淮安,被召人行宮時,皇帝大吃一驚,「湯斌!」他問,「你可是病了?」 「啟奏皇上,臣頑軀粗健。」 「那麼,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?」 「此當是缺少睡眠所致。」 「身子也要緊。」皇帝說道:「俗語道得好:『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』,你須為我,為百姓珍重。」 「是!」湯斌感激與惶恐交並,伏身謝恩。 「你在蘇州,不必預備什麼!」皇帝說道,「今天已經十月二十了,我得在年前趕回京去;明天就由揚州、儀征直赴江寧。回京的時候,再看情形;如果能到蘇州走一走,也不必預備,更不可騷擾百姓。」 「是!」湯斌萬分欣慰,「臣仰體聖意,務絕紛華,力求儉樸,已飭臣屬下,唯以一片實心,上答至知。」 「這才是!」皇帝說道,「你就回蘇州吧,略為料理料理公事,趕到江寧等我,河工上的事,我要好好問一問他們。」 「是!」湯斌退出行宮,隨即上船,解纜向蘇州而去。 回到蘇州,忽然接得鎮江知府專差飛報,御駕行程改變了計畫。皇帝原來由運河南下,與揚州由長江折而往西;這一夜泊舟儀征,忽然西北風大起,往江寧是逆風,往蘇州則是順風,所以臨時決定,揚帆而東。 於是乘沙船啟程,第二天一早到了鎮江,幸金山寺盤桓了一整天,當夜開船;沿運河往東南走,過丹陽、常州、無錫,都未停留,順風順水,一晝夜走了三百六十餘裡,在滸墅關泊舟。湯斌和王新命,都趕到船上謁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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