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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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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徽把那盞茶湯喝完,通身皆暖,十分舒服,一面把杯子交給阿娃,一面說:「我在闈裏惦記著你,不然,我還要在那篇賦上多花些工夫。」 「你也真是!」阿娃埋怨著他:「那麼緊要的時候,還要分心。這裏又不是什麼受罪吃苦的地方,你惦記著我幹什麼?」 鄭徽只是癡癡地笑著,目不轉睛地看著阿娃;這片刻的小別,倒像分隔了幾年,有滿腔積愫要傾訴似地。 「你怎麼了?」阿娃嬌嗔地,卻又似笑非笑地,「大家都看著呢!多不好意思!」 鄭徽抬眼一看,果然那些粉白黛綠的平康女子,正指指點點地望著他。其中有個體態豐腴的麗人,卻是垂眼端坐,手裏有件女紅在做;側面看去,好生面善,細一看,才發現是阿蠻。 鄭徽直覺地朝她那個方向走去,剛移動腳步,陡然警覺:阿娃也在這裏!如果跟阿蠻招呼,怕她會不高興;不招呼呢,又覺得對不起阿蠻——曾有一宵共枕的緣分,居然見了面不理,還是個人? 他很快地想到了一個情理兼顧的辦法,中途折回,來到阿娃面前,說:「你來!我們到那面去看看。」 「你給我安安靜靜坐著!」正在收拾筆硯、稿卷的阿娃,頭都沒有抬,只低聲地命令,「越是有人,你越要張狂!」她又不滿地加了一句。 「我找你一塊兒去看阿蠻。」他陪笑著說。 她看了他一眼,眼珠靈活地轉了一下,這一次的聲音是平靜的:「你一個人去吧,說幾句話就回來。你該早點回家休息。」 他不知道她這些話的後面,隱藏著什麼意思?但並無慍色,那是他確實看清了的,因此放心大膽地轉身而去。 走到阿蠻面前,他才看出她在刺繡一條裙腰。她沒有發覺有人在她面前,依然專心致志地工作著,低著頭,在漆黑的頭髮和墨綠的衣領之間,露出一段雪白的後頸,潔白柔膩如羊脂玉,鄭徽真想伸手摸一摸,或者觸鼻聞一聞,而終怕過於唐突,不敢有所動作。 旁邊又有人說話,是那個在鄭徽那裏碰了一鼻子灰的綠衣少女。 「嘿!」她冷不防地高聲一叫,「新科狀元來了。」 阿蠻猛然抬頭,用手拍著胸脯說:「嚇我一跳!」受驚的眼光落在鄭徽身上,變得溫柔了:「原來是你!」她笑著說,「你一向很得意。」 「哪有什麼得意的事!」鄭徽說:「你近來好?」 「好是好,就是你不來看我。」她半真半假地回答。 鄭徽有些發窘,「現在不是看到了嗎?」他挨著她坐下,又說:「我雖然沒有到你那裏,其實心裏常想到你。你信不信?」 阿蠻素性明快敦厚,點點頭答道:「我信。你在長安沒有多少朋友,也不大出門,有限的幾個熟人,自然常常會想到的。」 「對了!你最明白。阿蠻,我也到過不少地方,像你這樣爽朗、肯體恤人的,我真還是第一次遇見。」 阿蠻還沒有開口,那綠衣少女在旁邊冷笑:「哼,好稠的米湯!」 鄭徽看她神情嬌憨,言語尖酸,覺得別有趣味,便一把撈住她的手,故意偏著頭盯住她看。 她把頭嬌羞地微微扭過一邊,但仍舊讓他執著她的手;情致在有意無意之間,迷離縹緲,格外地耐人尋味。 「肯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?」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問。 「不告訴你!」她把手奪了回去。 阿蠻在一旁笑道:「她的名字嬌得很呢!叫……」 「別說!」綠衣少女大聲阻止她,用手去掩她的口——那自然是做作,但並不覺得可厭。 阿蠻拉開她的手,說:「她叫嬌嬌。」 「哦,嬌嬌,小嬌嬌!」他重又握著她的手,問道:「你住在哪裏?」 「你問它幹什麼?我又不想你來灌我的米湯。」停了一下,她又說:「你不會問阿蠻,她喜歡多嘴,自然會告訴你。」 鄭徽心中一動,嬌嬌彷彿以退為進,別有深意。這不比泛泛的調笑,情緣牽纏,一定自找煩惱,便慢慢地把她的手放開,也不再多問。 「聽說素娘人不舒服?」他轉臉跟阿蠻去談。 「其實還是……」 「怎麼不說了呢?」他奇怪地問。 「韋十五郎沒有跟你細談?」阿蠻答非所問地。 「喔,你說他倆的事。」他說,「談是談了,沒有談出結果來。」 「你應該勸勸韋十五郎,早作主張。」阿蠻說:「素娘的病是心病,事情拖在那裏,隨時會發生變化,素娘怎麼不要想出病來呢?」 鄭徽嚴肅地點點頭,說:「你告訴素娘,三五天以內,一定有確實消息,叫她不要著急。」 就這時,繡春來告訴鄭徽,車馬都已備好,阿娃在等著他一起回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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