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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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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侍兒撤去酒餚,另端一張食案上來,上面是一冰盤黃橙橙的柑子,一把銀刀和一碟雪白的吳鹽。素娘和阿蠻剖開柑子,蘸了吳鹽,餵到韋慶度和鄭徽口中,甘酸之中帶些澀口的鹹味,正好醒酒。 「三更過了,請安置吧!」素娘對鄭徽說。 「你們也請安置吧!」鄭徽打趣韋慶度:「『紅羅帳裏不勝情』,好好溫存去吧。」 「彼此,彼此!」韋慶度笑嘻嘻地拱拱手。 侍兒早已擎著燭台在廊下侍候,互道晚安,雙雙歸寢。阿蠻引著鄭徽到她的屋子裏,先服侍他漱洗睡下;然後卸裝更衣,壓低了雁足燈中的燈芯,才掀開碧羅帳,悄悄上床。 一床錦被,鄭徽佔了一半,卻是把自己裹得緊緊地,隔絕了阿蠻豐腴溫暖的軀體。 「鄭郎!」阿蠻在他耳邊低問:「可覺得冷?」 「不!」他說:「我很舒服,一點都不覺得冷。」 阿蠻把身子往裏移動,他往後退讓著,但用手按緊了被,不讓她的身子跟他發生直接的接觸。 「鄭郎!」她輕輕叫了一聲,卻又不說下去了。 「阿蠻!」他側臉看著她問:「你有話要跟我說?」 「你在生氣?」 「沒有啊!」他詫異地說:「從何見得我在生氣?」 「我以為剛才我不讓你碰我的胸,你生氣了!」 「哪有這回事?」他笑著從被底伸出一隻手,撫摸著她的長髮,說:「你不要瞎猜!」 「那麼,現在你為什麼不讓我碰你的身子呢?」 原來為此!鄭徽覺得很難作答,訕訕地笑道:「我可以不回答你這句話嗎?」 「我看我替你回答了吧,你不喜歡我!」 「不是,決不是!」他微仰上半身,很認真地說。 「既然不是,那麼為了什麼呢?」 這好像逼得非說實話不可了!他想,阿蠻是個開朗爽快的人,開誠佈公地跟她談,或許反可以邀得她的諒解,如果不能諒解,至少也免去了糾纏。 但是,他的措詞仍是委婉的:「阿蠻,我遺憾的是,沒有能早兩天認識你!」 阿蠻貶著眼,似乎不懂他的意思,「你說下去!」她說。 「我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個人,那個人並不比你好,只不過先入為主——我在未到長安之前,就打定一個主意,」他撒著謊,「在長安,在平康坊,我只能找一個,找到了這一個,我把我的心全給她,所以——」 「我懂了!」阿蠻接著他的話說,「所以,你心裏就容不下我了。」 「我想,如果你要,你一定也要我整個的心,騰出一點點地位來容納你,對你是委屈……」 「好!」阿蠻迫不及待地搶著說:「有你這一句話,就不枉我結識你一場。」她又說:「不過,我倒想知道,你看中的,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出色人物?」 「鳴珂曲李姥家的。」 「啊!」阿蠻輕呼了一聲,彷彿很驚異似地。 「你知道她?」 「知道。」阿蠻點點頭,「你挑得不錯!叫我心服。」 鄭徽覺得異常欣慰,由於阿蠻的諒解,也由於阿蠻的稱讚——稱讚李姥家的「她」,比稱讚他,更能使他高興。 「睡吧!安安靜靜地睡吧!」阿蠻伸出手來,把他的被角掇一掇緊,然後她自己也閉上了眼睛。 這一夜,真的是安安靜靜度過的。 ▼第三章 出門以前,鄭徽自頭至足,細細檢點了一番。 他也檢點了僕從的衣飾。賈興、楊淮、牛五,還有一個叫孫桂的家僮,都跟著他出門,也都穿得衣帽鮮明。六匹馬,刷得乾乾淨淨;鞍轡上的銅飾,亮得耀眼生花——那花了牛五和孫桂一上午的工夫,才能擦得這麼亮。 「走吧!」一切準備妥當,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,鄭徽這樣對賈興吩咐。 牛五當先領路,出了東門,轉往皇城大街。賈興在最後,騎一匹、牽一匹;牽著的那匹馬,馱著錢袋和重絹,錢袋相當沉重,壓得那匹馬的腰都彎了。 繞過東市,進平康坊西門,南回數折,到了鳴珂曲。 牛五放慢了馬,後面的也都緊一緊手中韁繩,一直到李姥家停住,都下了馬。 「叩門!」鄭徽一指馬鞭,囑咐牛五。 於是,牛五上前拍動黑油大門的獸環。好久,門開了,探頭出來的正是上次所見的那個十歲左右的侍兒,雙眼灼灼,望著鄭徽,卻不說話。 鄭徽假作從未到過這個地方,問道:「這是哪一家的府第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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