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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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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怕不容易了這筆相思債。」韋慶度說:「李姥手裡很有幾文。以前在她家出入的,都是貴戚豪門,眼界很高,恐怕非上百萬,不能動她的心!」 「錢,只要有數目,就好辦了!」鄭徽聲色不動地回答。 韋慶度不肯再多說了。富家子弟,一擲百萬,亦是常事;再要多說,倒像看他不夠豪闊似地,以致好意變成輕視,那是很不智的事。 就這時有侍兒來啟稟:「素娘請兩位郎君入席。」 鄭徽進去一看,鋪排陳設,比剛才所見的更為華麗;素娘和阿蠻,也重新梳洗得容光煥發,雙雙站在下首,侍座侑酒。 阿蠻仍舊穿著胡服,等酒過數巡,她翩翩而起,在當筵一方紅氍毹上,按照鼓聲的節拍,輕盈地舞著——自北魏流傳下來的柘枝舞。然後是素娘彈箏唱曲。韋慶度在舞影歌聲中,杯到酒幹;鄭徽卻是淺嘗輒止,而且也不太注意阿蠻和素娘,他的一顆心,已飛到鳴珂曲中去了。 「定謨!」終於韋慶度發現了,「你好像有點意興闌珊似地?」 「沒有!沒有!」鄭徽極力否認,舉杯相邀:「我的興味好得很。來!幹了它!」 為了禮貌,更為了不讓人窺破他的心事,鄭徽暫時拋開遐想,附和著韋慶度的興致,談笑飲酒,很快地挑起一片洋洋的喜氣。 慢慢地,由恣意痛飲變為淺斟低酌。素娘和韋慶度依偎在一起,低低地不知在訴說些什麼。阿蠻也拉一拉鄭徽的袖子,微現羞澀地說:「今夜不能回去了吧?」 「不。」鄭徽笑著搖搖頭:「我跟十五郎說好了,今夜住在他那裡。」 「就為的這個。」阿蠻說:「你一走,十五郎當然也要走;素娘可又要牽腸掛肚了!」 鄭徽一想這話不錯,立刻改變了主意,說:「那麼我就為素娘留下吧!」話一出口,深感不妥,便又改口:「是為你留下來的,你不是不願意我走嗎?」 「不管是為我,還是為素娘,只要你今夜不走,我就高興了!」阿蠻低聲答說,嬌笑著。 鄭徽很欣賞她的態度,勾欄中人,像她這樣心性開闊而且明達的,真還少見。 這樣想著,他忍不住想好好看一看她。她也正抬起頭,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,凝視著他;酒意化成春色,雙頰酡紅,如西府海棠般嬌豔,鄭徽動情了,不自覺地抬手在她胸前探了一把。 她閃避得很快,同時給他一個微帶呵責的眼色,示意他不可在人前輕薄。 鄭徽微微一愣,隨即生出悔意——不是他自悔挑達,而是忽然記起了鳴珂曲中的「她」,該為「她」留著一片深情,不可有絲毫的浪擲。 「定謨!」韋慶度站起身來,舒展一下手腳,似乎有倦意了,「酒夠了吧?」他問。 「早就夠了。」 「我怕——」他歉意地說道:「我怕今夜不能回去!」 「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讓你回去。」鄭徽學著他的口吻說。 「這一箭之仇報得好!」韋慶度又爽朗地大笑了。 於是侍兒撤去酒肴,另端一張食案上來,上面是一冰盤黃橙橙的柑子,一把銀刀和一碟雪白的吳鹽。素娘和阿蠻剖開柑子,蘸了吳鹽,喂到韋慶度和鄭徽口中,甘酸之中帶些澀口的鹹味,正好醒酒。 「三更過了,請安置吧!」素娘對鄭徽說。 「你們也請安置吧!」鄭徽打趣韋慶度:「『紅羅帳裡不勝情』,好好溫存去吧。」 「彼此,彼此!」韋慶度笑嘻嘻地拱拱手。 侍兒早已擎著燭臺在廊下侍候,互道晚安,雙雙歸寢。阿蠻引著鄭徽到她的屋子裡,先服侍他漱洗睡下;然後卸裝更衣,壓低了雁足燈中的燈芯,才掀開碧羅帳,悄悄上床。 一床錦被,鄭徽占了一半,卻是把自己裹得緊緊地,隔絕了阿蠻豐腴溫暖的軀體。 「鄭郎!」阿蠻在他耳邊低問:「可覺得冷?」 「不!」他說:「我很舒服,一點都不覺得冷。」 阿蠻把身子往裡移動,他往後退讓著,但用手按緊了被,不讓她的身子跟他發生直接的接觸。 「鄭郎!」她輕輕叫了一聲,卻又不說下去了。 「阿蠻!」他側臉看著她問:「你有話要跟我說?」 「你在生氣?」 「沒有啊!」他詫異地說:「從何見得我在生氣?」 「我以為剛才我不讓你碰我的胸,你生氣了!」 「哪有這回事?」他笑著從被底伸出一隻手,撫摸著她的長髮,說:「你不要瞎猜!」 「那麼,現在你為什麼不讓我碰你的身子呢?」 原來為此!鄭徽覺得很難作答,訕訕地笑道:「我可以不回答你這句話嗎?」 「我看我替你回答了吧,你不喜歡我!」 「不是,決不是!」他微仰上半身,很認真地說。 「既然不是,那麼為了什麼呢?」 這好像逼得非說實話不可了!他想,阿蠻是個開朗爽快的人,開誠佈公地跟她談,或許反可以邀得她的諒解,如果不能諒解,至少也免去了糾纏。 但是,他的措詞仍是委婉的:「阿蠻,我遺憾的是,沒有能早兩天認識你!」 阿蠻貶著眼,似乎不懂他的意思,「你說下去!」她說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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