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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「認人?」周捕頭愕然,「認誰?」

  「咦!你老忘記了小紅鞋的口供了嗎?她說有個人,生得文文氣氣,去看過姓尤的。就是認這個人!」

  「對!」老邢接口,「這個人一定是劉家老二。」

  接著,老邢又談到阿七與油流鬼曾廝混在一起的往事,蛛絲馬跡,更顯得劉肇周嫌疑重大。

  不過,亦僅止於嫌疑而已,周捕頭到底是捕快頭腦,閱歷豐富,處世老到,他警告著說:「姓劉的到底也算鄉紳人家,他們家老大是真的讀書人,連縣官都敬重的,所以這一案不可以莽撞,千萬要當心,我們自己的腳步要站穩。」

  所謂「站穩腳步」就是話不要說得太肯定。周捕頭指派老邢先去跟王貴、林世忠見面,將辦案的經過,先跟他們說個大概;同時約他們晚上吃飯,一方面交代公事,一方面也算替他們餞行。

  「桂生的事,就交給你了。」周捕頭向小阿利說:「事情要做得乾淨,千忌拖泥帶水!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小阿利答說:「今天下午就了結了它。」

  於是老邢與小阿利,各辦各事,分頭進行。周捕頭也不敢怠慢,立即去看書辦,商定了分「好處」的辦法,隨即去看刑名師爺,回稟縣官。退下來辦好回復江寧縣的公文就沒事了。

  * * *

  「桂生是你店裡的人,出了事,總要找你。」小阿利向物華銀樓的掌櫃問道:「你怎麼說?」

  那掌櫃是老實人,結結巴巴地答說:「請你老吩咐好了。」

  「案子不是我們常熟縣的;是江寧來的公事。將來怎麼樣不知道,如果江甯縣要人,桂生倒逃掉了,我還得找你。」

  「那,那就是要我保他?」

  「不錯,要你保他。」小阿利又說,「不過,如果要你一起逃掉呢?」

  掌櫃覺得他這一問,匪夷所思,「我,」他困惑地,「為甚麼要逃?」

  「問你自己啊!」小阿利突然問說,「你開這爿銀樓,多少本錢?」

  「兩千銀子。」

  「我告訴你,這件命案兼搶案,姓尤的搶了人家值兩三萬銀子的珠寶;如果姓尤的來尋你,說是橫豎有兩三萬銀子在手裡,那裡不好過日子,不如一起溜之大吉。你倒想想看,你會不會動心?」

  物華掌櫃人雖老實,世故不會不懂;心想,答他一聲「不會」,他也不肯相信。不如問他:「那末,你老看,我應該怎麼辦呢?」

  「你也要交保。」

  這是從來沒有聽過的事,做保人的人,也要人來保!但監獄之中,不是講理的地方,只好點點頭說:「是了!我也找個保好了。」

  「你找誰?」

  「我找隔壁豆腐店的東家;我們三十年的老鄰居——」

  「哼!」小阿利冷笑一聲,打斷他的話兒,「一爿豆腐店,值多少錢;能保兩三萬銀子的珠寶?」

  「怎麼?」物華掌櫃問說,「不是保我這個人嗎?」

  想想道理也不錯,物華掌櫃如果潛逃失蹤,必然是受了油流鬼誘惑,隨身帶著那一箱珠寶,所以保人還要保物。但兩三萬銀子的鉅款,不獨豆腐店保不起,整個福山也沒有幾家店鋪夠資格;既夠資格,又誰肯來擔這麼大的責任?

  因此,物華掌櫃只好搖搖頭說:「頭兒,我不保桂生了。」

  「你不保也可以,隨你的便!不過,有句話,我先要說明白,衙門裡的規矩,你懂不懂?」

  「衙門裡規矩很多,我不知道你指那一樣?」

  「坐監獄的規矩。」小阿利說,「你倘然不肯保,桂生在監獄裡要一直坐下去,到結案為止。結案不知道那一天:你要想一想。」

  物華掌櫃不明白他這句話的用意,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想甚麼?只好虛心請教。

  「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規矩了。坐監獄跟關在監牢裡不同;在牢裡有牢飯吃;坐監獄不繳房錢要繳飯錢,一天五錢銀子。如果桂生出不起,要找你算帳。」

  物華掌櫃愕住了;想了老半天,歎口氣說:「那我只好保他。」

  「也可以。」小阿利說,「不過這一來,你自己又要保了。」

  「這個保人,我是找不到;只要頭兒說一句,怎麼樣能夠找到,我一定去找。」

  小阿利沉吟了好一會說:「看你也可憐兮兮的,我幫你一個忙,替你找一個;不過,你要出謝禮。」

  「好,好!」物華掌櫃滿口答應:「我出謝禮,一定出。」

  「肯出謝禮我就好說話了。你出四十兩銀子的謝禮。」

  四十兩,物華掌櫃嚇一跳,但一則話已出口;再則官司牽纏,形成訟累,麻煩甚多,想到俗語所說:「長痛不如短痛!」決定咬一咬牙答應下來。

  「你不要心疼四十兩銀子,」小阿利警告他說,「這樣一場官司,只破費了四十兩銀子,你倒去問問旁人看,是不是撿了一個大便宜?」

  【5】

  「人是逃走了,不過有根可挖。」周捕頭說,「兩位老哥帶個人去,差使一定可以交代!」

  能夠交代差使,王貴、林世忠自然大感欣慰,「多謝,多謝!費心,費心!」王貴舉杯相敬,「完全是各位老哥幫忙,感激不盡!」

  相互幹了酒,周捕頭細說根由;王貴、林世忠大為驚異,不道這件案子裡面有劉肇周這樣一個內應,說起來似乎令人難信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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