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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「還有個姓劉的?」

  「是的。」掌櫃答說,「今天回常熟去了,兩三天才能回來。」

  「喔!」江捕頭沉吟了一下,「那就只好先把錢家兄弟請了去。」

  「怎麼?」掌櫃問說,「縣大老爺請他們,是為了甚麼?」

  「跟你說也不要緊,就是王府的那件命案。」

  「王府的命案?」掌櫃的故作不知,「王府出了命案?」

  「是個姓楊的筆帖式。」江捕頭說,「你去說,還是我去說?」

  「我去!」掌櫃的低聲說道:「各位弟兄辛苦一趟,照例有的『規矩』,只怕那兄弟倆是書呆子不懂,要我去跟他說。」

  「好!反正你把人交給我就是了。」

  於是掌櫃匆匆入內,只有錢家兄弟臉色青黃不定;兩名夥計,你一言,我一語,盡力在安慰;等掌櫃一到,眾聲皆寂,錢萬成迎了上來問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  「沒有甚麼大不了的。」掌櫃說了這一句,轉臉交代夥計,「不要在這裡擠熱鬧!」

  夥計一走,掌櫃方始談入正題;他用很平靜的語氣,告訴錢家兄弟,江甯縣派來的捕頭與四名差役,皆是空手;因為案情不重,只是請他們兩兄弟去談談而已。

  兄弟倆都不相信「談談」就能了事;錢萬選首先問道:「如果是縣官請我們去談談,派一個來就夠了,何用四個?而且也用不著派捕快。」

  「這話要分開來說。人來得多,是想好處;遇到這種事,辛苦一趟就有一趟的好處。照例的『規矩』,兩位知道不知道?」

  「你是說,要送『草鞋錢』?」錢萬成問。

  「是的。錢大爺懂規矩。」

  「要多少?」

  「我想,」掌櫃斟酌了一個數目:「捕頭五兩,他手下的人每個二兩,一共開銷十三兩銀子好了。」

  兄弟倆對看了一眼,錢萬成無可奈何地說:「好吧!」

  「那末,到底為甚麼?」錢萬選說,「捕快上門,當然是為了楊三的命案?」

  「是的。」掌櫃緊接著說,「我問過他了。問的時候,我必得裝糊塗,不然就是知情不報,我先吃不消。所以請兩位爺格外留心,千萬不要說我也知道這件案子!不然,我就沒法子替兩位爺在外面打點接應了!」

  「當然!」錢萬成的閱歷較深,懂他的意思,「遇到這種案子,必得有個毫無關係的人在局外,才能為局內人奔走。不過,我們為你著想;你也要替我們著想才好。」

  「兩位爺請放心!」掌櫃拍著胸脯說:「我的良心在當中。」

  「好!」錢萬成表示滿意,「我想起來了,陳秀才跟黃知縣很熟,請你去走一趟,把我們的情形告訴他,請他趕快替我們想法子。」

  「是了!」掌櫃的說,「我先送兩位去,看怎麼說,再定主意。也許縣大老爺請兩位談一談,仍舊派人送了回來,那就不必去麻煩人家了。」

  聽他說得如此輕鬆,連錢萬選的心情都為之一寬。當下點了十三兩銀子交給掌櫃,兄弟倆泰然地跟著他到了櫃房裡。

  掌櫃的搶先一步,跟江捕頭作了耳語;看在十三兩銀子的「草鞋錢」的分上,江捕頭相當客氣:「錢大爺、錢二爺,」他說,「敝上黃大老爺交代,請兩位勞駕,有點小事要請教。」

  彼此說過幾句門面話,錢家兄弟坐上客棧所雇的轎子,由四名捕快前引後護,監視著抬到江寧縣衙門。客棧掌櫃由江捕頭安排在監獄裡等候消息。

  約莫一頓飯的辰光,江捕頭匆匆而來,一見面就對掌櫃說:「你把他們的鋪蓋去送了來吧!今天不能回去了。」

  掌櫃的心一沉;略想一想問道:「他們睡在那裡,是高鋪、是低鋪?」

  高鋪睡床,低鋪即是打地鋪,下面墊的褥子不同;掌櫃問這話的用意,是想知道錢家兄弟所受的待遇,以便判斷案情的輕重。

  「睡在花廳裡。」

  「那當然是高鋪。」掌櫃放了一半心,「我馬上叫人送來。」

  回到客棧,掌櫃派夥計送了兩副鋪蓋去;他自己亦跟著出了店,直奔聚賢客棧。兩家的掌櫃是同行,做主人的急忙從櫃房裡迎了出來,很親熱地問道:「那陣風把你老哥吹了來的?請坐,請坐!」

  「不客氣,不客氣!我想看寶號的一位客人;有位蘇州來的陳秀才,住在那裡?」

  「蘇州來的陳秀才?」

  聚賢的掌櫃不知道陳秀才就是蘇連勝,查了簿子,又叫夥計來問,皆無其人;直到連升的掌櫃提到「王府探親」的,方始弄清楚,原來是蘇秀才。

  「那就奇了,怎麼一會兒姓陳,一會兒姓蘇?那也不管他了,拜託你老兄通報一聲,就說我是受常熟錢家兄弟所托,有兩句私話要跟他說。」

  「好!好!」聚賢的掌櫃說,「我們一起進去;我當面介紹。」

  介紹了連升客棧的掌櫃;做主人的因為他們要說「私話」,很知趣地退了出去。於是蘇連勝動問來意。

  「錢家兄弟兩位,陳秀才很熟的吧?」

  「我本姓蘇。」蘇連勝先作了個聲明;然後答說:「我跟錢家老大相交不久,不過很投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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