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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


  蘇連勝事不幹己,反正受人之托,到此已可交代;自己也還有事——已經辭過行,就得照黃知縣的交代,坐著他定下的那只小船,暢遊一番,以便袪除黑都統的疑慮,就好了卻這重公案,所以不置可否地起身告辭。

  到得第二天近午時分,錢家兄弟邀劉肇周早早吃了午飯,檢點了那副預備送給滿洲太太作見面禮的翠鐲,興匆匆地上車,直趨王府,由錢萬成跟門衛去打交道,道是已蒙滿洲太太許諾接見,請為通報。

  「有這話嗎?」坐在門口的侍衛問說。

  「是!有的。」錢萬成說,「昨天有位蘇秀才,是蘇美人的弟弟,來給滿洲太太辭行,當面代我們要求,滿洲太太指定這個時候來見她。」

  「昨天確是有個蘇秀才見了滿洲太太,她有沒有關照,我們不知道,不過就算關照了,你們今天也見不到。」

  「請問,這是甚麼緣故?」

  「滿洲太太奉王爺召喚,今天一早過江去了。」

  錢萬成兄弟大失所望!而度日如年的劉肇周卻有喜從天降之感,插嘴問道:「請問,滿洲太太那天回來?」

  「不知道!」

  「兩三天總夠了吧?」錢萬成問。

  「誰知道呢?」那侍衛有些不耐煩了,「你們走吧!少在這兒嚕蘇。」

  錢萬選一聽口氣不妙,不由得想起這趟回家,他父親跟他說的話:「俗語道得好,『閻王好見,小鬼難當』,勢家豪奴,從來就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人;言語要客氣,小費不可省。如果能投其所好,態度立刻就會不同。」因此,他備了幾個紅包在身上,此刻正用得上了。

  於是,他探手入懷,掏了個最大的,十兩銀子的紅包;堆足笑容說道:「一點小意思,聊表敬意!」說著,將紅包塞到侍衛手裡。

  距離很近,聲音不大,動作極快;授受之間,未為人見,那侍衛對錢萬選頗為滿意,態度果然就大不相同了。

  「滿洲太太那天才能回來,實在不知道。這樣吧!你們留個地址在這裡;等她一回來,我立刻派人給你們送信。」

  「那可是太好了!多謝,多謝!」錢萬選便說了住處。

  「好吧!我知道了;我替你們留意。」

  總算不虛此行,錢家兄弟心裡,仍舊充滿了希望與信心。劉肇周的情緒可不同了;心中自語:這是難得的一個機會,千萬不能耽誤!

  於是他在半路上便出花樣,忽然站住腳,失驚地說:「喲!壞了!壞了!」

  錢家兄弟也都停了下來,看他目瞪口呆的神氣,都覺得困惑不解。

  「怎麼回事?」錢萬選問。

  「我跟一個朋友在談一筆買賣,約定今天碰面。」

  「那,那是甚麼時候訂的約?」

  「一個月之前。我那個朋友要到河南去一趟,約定等他河南回來定局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,他自然會等二舅。」

  「是啊!」劉肇周說,「我得趕回去,這筆買賣有好些人搶;我非聽他一句確實回話不可。」

  錢家兄弟都弄不清他何以事先從未聽見談起,而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個約會?反正只是要回去一趟的事,倘能克期趕回江寧,亦不至於耽誤大事。

  於是錢萬選說:「二舅,你要快快回來,越快越好!」

  「當然,當然!」劉肇周正要他這句話,隨即答說:「我知道這裡的事要緊,一刻都耽誤不得!這樣,我也不回客棧了,到水西門碼頭上去看看,有便船就趕了回去;說一句話,立刻回來,後天上午一定趕到。」

  「這樣也好!」

  於是劉肇周轉身直奔碼頭;錢家兄弟依舊安步當車,從從容容地回到客棧,剛剛坐定,掌櫃就來探問消息。

  「滿洲太太過江去了。不過,交道打得不錯。」

  錢萬成細說經過,很誇讚了胞弟一番;客棧掌櫃也替他們高興,不待囑咐,自己表示:「我會格外留心,只要王府一派人來,我馬上來通知。兩位如果出門,最好也把要去的地方交代下來,免得接不上頭。」

  「當然,當然!」

  正說得高興,不道一名夥計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,「掌櫃,掌櫃,不得了!」他一臉驚恐之色,「出事了!」

  「出甚麼事?」

  「江寧縣的捕快上門了。一共五個,捕頭自己帶了來的。」

  聽得這話,錢家兄弟亦是臉色大變;掌櫃倒還沉著,「你們別急!」他說,「等我去看看。」

  說完,匆匆而去;一出院子,他就想明白了,必是為楊三的命案來的。錢家兄弟脫不得干係;但如不能把人交出去,自己也脫不得干係了!

  因此,他拉住夥計悄悄說道:「你再找個人,看住錢家兩兄弟。不要露相,拿話安慰安慰他們,把他們穩住。」

  夥計領命自去;掌櫃的到了櫃房,一看捕頭雖帶著四個人,但都是空手,心裡越發有數,不是來捉甚麼江洋大盜;對付文弱書生,無須動用甚麼武器。

  捕頭姓江,掌櫃的稱他「江頭」;又跟其餘四名捕役,一一招呼,叫人倒茶拿點心,張羅了一番,方始招招手說:「江頭,你請進來。」

  到得里間,動問來意,江捕頭說:「有常熟來的錢家兄弟,住在你這裡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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