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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


  「我說,錢家兩位少爺,帶著聽差,坐了馬車出去了。他問:有沒有帶箱子去?我說有。那位差官臉色大變,追問是到那裡去了?我說我不知道。他立刻就拍桌子罵我:客人到那裡你都會不知道!你想,是不是沒道理?」

  「不要理他!」油流鬼用撫慰的語氣說:「他也不是甚麼王府的差官,是冒充的——」

  「怎麼?」掌櫃打斷他的話問:「陳五爺,你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來?」

  油流鬼這才發覺,自己的話中有了漏洞,但亦不必再作甚麼掩飾,點點頭承認:「我認識。」

  「那就好辦了。他馬上還要來;請你老坐一坐,等他來了,請你跟他談。」

  「也好!不過,我要問你。」油流鬼放低了聲音,「你有沒有提到我,說我接了錢家兄弟一起走的?」

  「沒有,我本來要告訴他的;那知道我還來不及開口,他就發脾氣了。」

  油流鬼放心了,一面進櫃房,一面盤算,到得櫃房坐下,隨又起身,「掌櫃,」他說,「那個王府差官,姓楊;等他走來,你說錢家兄弟在我那裡,請他馬上來!」接著,他將他的住處告訴了掌櫃,「我住在賢義客棧。」

  「水西門大街的賢義客棧?」

  「對了。」

  掌櫃的神態頓感輕鬆,「我有交代了。」他連連點頭,「好,好!我告訴他。」

  「我再問你。他是一個人來的,還是帶了人?」

  「帶了一個跟班。」

  只帶了一個人,更不足慮。油流鬼急忙回報餘三;決定在由連升客棧到賢義客棧的必經之路上,伏擊楊三。

  「只有一點要留心,」餘三說道:「恐怕他發覺情形不妙,多帶人來;那就擺佈不開了。」

  部署已定,悄悄守候;油流鬼有十足的把握,楊三非來找他不可,只希望他是單身獨訪,如果帶著從人,事情就麻煩了。

  * * *

  再度到得連升客棧,掌櫃的迎出來說:「楊爺,有消息了。」

  「好!」楊三精神一振,「人在哪裡?」

  「令友陳五爺來過了,他請你去看他。喏,這裡是他的位址。」掌櫃將油流鬼的住處,寫在一張紙條上,雙手捧了過去。

  楊三以為掌櫃要告訴他的是,錢家弟兄的行蹤,不想是油流鬼的地址。不過這也一樣;找到油流鬼,便能找到錢家的弟兄,所以欣然接過紙條,隨即轉往水西門大街。

  走到一半,發現有人亦步亦趨的在跟蹤,便站住了腳,回轉身去;那人也站住了,含著笑,似乎想等他問話似的。楊三越覺不解,也有些不悅。

  「你是想幹甚麼的?」他自恃王府官員的身份,開出口來便是官腔。

  「我是走路的。」

  「這麼寬的路為甚麼要釘在我後面?」楊三用手一指,「你走,我讓你。」

  「我也不要你讓。」那人問道:「我倒想請問你,你是不是姓楊?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話出一口,楊三才發覺自己無形中已承認姓楊,便又沒好氣的問道:「你管我姓楊不姓楊?」

  「你是不是要到水西門大街去的楊三爺?」

  楊三心生警惕;重重疑雲,籠在心頭,急於求得解答,便沉著地反問:「是又怎樣,不是又怎樣?」

  「如果你是楊三爺,我勸你不要到水西門大街去。」

  「為甚麼?」

  那人說完,拔步便走;走得很快。楊三如何肯放過他,緊緊追了上去,大聲喊道:「你站住,我有話問你。」

  那人不理他,走得更快;往一條巷子裡鑽了進去。楊三不知是餘三引誘他入陷阱的一計;只覺得他的話不能置之不理,既有警告,非弄明白了不能決定自己的行止,所以毫不遲疑地躐了過去,打算抓住人,用強逼問。

  哪知一進巷子不遠,突然在暗中有人伸出一條腿來;走得正急的楊三,猝不及防,一個大馬趴摔倒在地,隨即便有人撳住了他,拖到一片坍敗的破屋中,一刀了帳,屍體投在廢井之中。

  「做得乾淨俐落!」油流鬼翹起大拇指稱讚,「余三哥,真有你的。」

  「閒話少說,你到我那裡去,好好商量。」餘三又轉身對他的部下說道:「弟兄們辛苦!這票買賣很肥;大家先安心回去,甚麼話也不要說,有新聞也不要打聽。我自會把大家應得的份頭送到各人家裡。我再說一句:千萬不要洩漏今天的事;不管人家怎麼說,只裝作沒有聽見。」

  余三很講信義,言出必行,所以他找來的那班人聽得這話,高高興興地各自散去。餘三關緊大門,回轉來第一件事是檢點所獲,打開箱蓋一看,目為之眩,急忙關上。

  「寶光直沖鬥牛。」他說:「會驚動諸神下界。」

  這是說笑,但也是警告;處置不善,或者走漏風聲,會引起許多人的覬覦,不但不能安心享用,而且會惹出許多麻煩。

  於是油流鬼正色說道:「余三哥,我們談談正經。」

  「我也是這個意思。」餘三說道:「東西雖已到手,但還不能算是我們的;做事要做得萬無一失,有甚麼漏洞,趁早把它補起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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