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劉三秀 | 上頁 下頁 | |
一八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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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到那裡去?」劉三秀問。 「到王府啊!」二太太說,「王府的側福晉,跟漢人姨太太是不一樣的。」 聽得這句話,四個人之中倒有三個喜動顏色;只有劉三秀不作聲。 「大家去收拾東西吧!」二太太又說,「其實,隨身那點東西,帶不帶都無所謂。到了王府,甚麼好東西沒有?」 聽得這話,那喜動顏色的三個人便都不動了;只等二太太將她們的侍婢帶了來便待動身;餘下的衣物,自然是送給二太太了。 劉三秀卻不然,要去收拾她自己的東西。二太太特獻殷勤,要替她去找張媽;劉三秀很客氣地說:「多謝!不敢勞駕,還是我自己去。」 等她一站起身來,滿洲太太努一努嘴;二太太會意,立刻跟了過去,口中說著客氣話,暗地裡存著戒心。因為她也看出來了,四美之中唯有這個劉三秀並不貪圖富貴;而且性情剛烈,怕她會私下尋了短見,所以寸步不離地監視著。 劉三秀倒不是想尋短見,是有幾句不能為外人道的要緊話,囑咐張媽——劉三秀想告訴張媽,決定求滿洲太太把她送回去,告訴黃珍,勿以母為念!當然,如果能設法把她救回家,是件求之不得的事;不過,劉三秀自己也知道,這是個過奢的奢望。 只為二太太緊緊跟著,這番私話,無從出口;只好翻然變計,把張媽帶到身邊再說。 到得快上轎時,有人問道:「到底是要到那裡去啊?」 「行轅。」滿洲太太答說:「順承郡王的行轅。」 「這位王爺是皇子新封的,今年才三十歲。」二太太湊著趣說:「你們四位,真正好福氣!」 她的話對了一半;錯了一半。順承郡王才三十歲,本是多羅貝勒,最近才晉封為郡王。可是,他不是皇子;是王子——禮親王代善。 * * * 禮親王代善是當今皇帝的伯父;他的兒子很多,而以第三子薩哈璘最為能幹。 薩哈璘武功卓絕,通滿漢蒙古文、識大體、多智謀,真個文武全才,因此最為太宗所賞識。薩哈璘在他眾多的叔父中,亦最傾向于太宗;叔侄之間的感情極深。不過,他的封王,不盡關乎感情,亦非全由於武功,是為太宗立了一件大功之故。 原來當清太祖崩于瀋陽之後,本是所謂「四大貝勒、四小貝勒」共治的局面;只是乙太宗為首而已。及至天聰九年,滿清的勢力已很強盛,而治國卻還不能定於一尊。雖然親貴紛紛呈詞,請上尊號;太宗卻心有顧忌,因為他暗中考察,頗有人口是心非,並不甘服;甚至至親骨肉間,亦有覬覦大位、心存不測的情形存在,所以一直躊躇著,不肯接受尊號。 薩哈璘看出太宗內心的苦悶;心裡思量,必得掌權的貝勒,有輸誠的表示,才能消除太宗的顧忌。於是他以掌管禮部事務的身分上奏,說是「臣等屢請,未蒙俯鑒,夙夜惶悚,罔知所措。伏思皇上不受尊號,咎在諸貝勒不能殫竭忠信,展布嘉猷。為久大計,今諸貝勒誓改行竭忠,輔開太平之基。皇上宜受尊號。」 太宗看到這道奏章,自然欣慰。但並未表示諸貝勒,是否應該設誓;他說:「你管禮部,應該不應該設誓,你可以自己作主。」 言外之意是很明顯的,希望諸貝勒設誓,但不願明言;因為萬一大家不肯設誓,豈不傷了他的威信?薩哈璘體會得這層深意,將握有兵權的大小貝勒約了來,要求大家各寫一份書面誓詞。事出突然,不容猶豫,每個人都寫了竭誠效忠的誓詞,由薩哈璘收齊了,交了上去。 有了這些書面的檔,太宗便是握有了極大的把柄;倘或有人不服,就可加以反叛的罪名,斷然處置。顧忌既消,才正式定國號為「大清」;改元「崇德」;接受「寬溫仁聖皇帝」的尊號。 但就在崇德元年正月,薩哈璘突然得病,來勢甚凶;太宗幾番臨視,徵召名醫,百計調治,病情始終沒有起色。拖到五月裡,一命嗚呼,年方三十三歲。 太宗不勝悲痛,整整哭了一個上午,方在群臣力勸之下回宮,輟朝三日,飲食不進,哭了又哭,親自在薩哈璘靈前奠酒,宣讀追封為「和碩穎親王」的冊文。 喪事既畢,太宗對薩哈璘的懷念,仍然有增無減,據說有一天太宗在翔鳳樓午睡,夢見一個人跪在他面前說:「穎親王請皇上賞一條牛。」太宗一時未答;那人便重複著一再請求。醒來向左右道此怪夢;大家都說是太宗過於思念所致,無足以異。 「不然!他那句話說了一遍又一遍,一定有緣故在內。」 多方研究,最後找到了原因。原來會典上載明:凡親王故世,第一次祭典時,照例要用一條牛。這是明朝的會典,沒有人注意到,所以賜祭時,並未用牛。於是照禮賜牛補祭。 因為有此靈異,太宗對薩哈璘一家,越發眷顧。他的長子叫阿達禮,襲封為多羅郡王,崇德三年二月初次從征,年輕驍勇,武功卓著。崇德六年九月,包圍松山;直到第二年二月,方始攻破。統率八總兵,領兵十三萬的薊遼總督洪承疇,兵敗被俘,終於投降了清朝;此役就以阿達禮的功勞最大。 到得崇德八年八月,太宗駕崩。當時諸王之中,以睿親王多爾袞的勢力最大;禮親王代善的地位最尊。這兄弟倆定議,選定太宗的幼子,年方八歲的福臨繼位;就是當今的皇帝世祖。在定議之後,阿達禮與貝子碩托勸多爾袞,自立為帝;多爾袞告訴了禮親王,將阿達禮與碩托的密謀,公開宣佈,同時定罪,雙雙被誅。阿達禮是代善的孫子;碩托為阿達禮的二伯父,亦即代善的次子。做祖父的,竟絲毫不顧親情,將一子一孫,置之於死地,已是大大可怪之事;而阿達禮與碩托擁護多爾袞,反遭多爾袞處死,恩將仇報,更令人大惑不解,至今仍是一大疑案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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