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劉三秀 | 上頁 下頁 | |
一六 | |
|
|
聽這一說,錢萬選更覺有把握;興匆匆地跟劉肇周重又趕到江寧,照約定找到了張嚮導,邀到一邊說私話。 「錢帶來了,一切拜託。事成之後,我奉送張爺一個大元寶。」 一個大元寶就是五十兩銀子,張嚮導替人經手代辦這些案子,不過三兩、五兩的好處;如今有此一筆重酬,喜出望外,所以一迭連聲地說:「我馬上去辦,馬上去辦!你先開個年貌籍貫來。」 於是跟茶館裡借副筆硯討紙張,錢萬選寫得是:「黃劉氏,閨名三秀,年三十五歲。張媽,年五十歲左右。」寫完,想了好一會,又提筆在劉三秀名下綴了兩個字:「貌美。」因為有這兩個字,找起來就容易了。 一看這兩個字,張嚮導認為有句話要先交代:「管這些婦女的老太婆,我們叫她『二太太』;她有規矩的,身價一百兩,另送她十兩,不然一定要留難。『貌美』就非留難不可!」 「不要緊,不要緊!我照付。」 「好!我們一起走;你在外面等。找到了當時『繳款提貨』;喔,喔,對不起,對不起!」張嚮導陪笑道歉,「繳款領人。」 事情似乎既順利又痛快!錢、劉二人高高興興地跟著張嚮導去繳款領人。那知道一等,等了有兩個時辰,直到天快黑了,才見張嚮導出來。 「沒有!沒有!」他亂搖著手說。 錢萬選一聽這話,急出一身冷汗,「怎麼會沒有?如果是李成棟部下擄掠來的,就一定會有。」接著,他將劉三秀被掠的經過,扼要告訴了張嚮導。 「我莫非五十兩銀子不要,來騙你?三百多人,二太太一個一個問道,實在是沒有。」 他這話也很實在,看來確無劉三秀;然則人到那裡去了呢?錢萬選真的把眼淚都急出來了。「二舅,」他說,「如果找不到岳母,阿珍一定會尋死;她死了,我做人還有甚麼味道,一定也是死!」說著悲從中來,放聲而哭。 劉肇周比錢萬選老練得多,看出張嚮導絕不會說假話;而劉三秀的失蹤,其中必有一個不易為人所知的特殊原因。在眼前只有緊緊抓住張嚮導這條線索,才有希望把那個特殊原因找出來。 因此,他低聲勸道:「看起來只有仍舊托這個人。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!」 這提醒了錢萬選,收拾涕淚,在隨身所攜的行囊中,取出一個用桑皮紙包裹的大元寶,走到張嚮導面前,哀聲懇求,請他務必想法子找出劉三秀的下落。 看在五十兩銀子的分上,張嚮導不能不焦慮苦思;想來想去,忽然心中一動,喜孜孜地說道:「我懂了,你們等一等。」說著,轉身很快地走了。 這一次回來得很快;將錢、劉二人引到附近荒廢的空屋中,從袖子裡取出一本薄薄的簿冊,洋洋得意地說:「這本名冊,不是我,別人是拿不出來的。你們千萬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;我還想留著我的腦袋,吃幾年老米飯呢!」 錢萬選不暇答話,接過名冊來翻;到得最後一頁,赫然有「劉三秀」、「張媽」的名字,上面打了個鮮紅的圈,另外一行小字:「選入王府。」 「怎麼?」張嚮導說:「這裡是沒有,我不騙你的吧!」 錢萬選五中如焚,不知該怎麼辦?劉肇周卻比較沉著,「請問,」他說,「所謂『選入王府』,是那一位王爺?」 「這就不知道了!」 「那怎麼辦呢?」錢萬選哭著說道:「侯門深似海,何況是王府?」 「你哭亦無用,只好先回松江再說。」 * * * 回到松江,錢萬選將經過情形告訴了妻子。黃珍自然焦急;不過既已選入王府,證實母親猶在人世,略感安慰;轉念想到母親稟性剛烈,恐怕不肯順從,或者就有不測之禍,又不免憂心忡忡。但不管怎麼樣,眼前當務之急,無非進一步去打聽,到底是選入那一座王府?等有了確實資訊,才談得到其它。 「那裡去打聽呢?」錢萬選遇到了莫大的難題,「江南根本沒有甚麼親王、郡王在這裡。」 本來是有一個,就是豫親王多鐸,但早已回京了;另外領兵去浙江,進福建的貝子博洛,雖亦已晉封為端重郡王,可是也在上年班師北歸。除此之外,別無親貴在江南督師。 就這樣困處愁城,一籌莫展之際;忽然有一天有個著黃馬褂、官帽上拖一支花翎的武官,帶著八名士兵,到了錢家,勒住馬拿馬鞭子將大門抽得嘩啦嘩啦地響,然後大聲問道:「這家人家,可是姓錢?」 錢家老僕,嚇一大跳,趕緊答應:「是,是!」 「有個叫錢萬選的沒有?」 「有啊,是我家小主人。」 「有信。」那武官翻身下馬;從隨從縛在背上的布袱中,取出一封信來,要面交錢萬選。 是誰都想像不到的,竟是劉三秀的信。 * * * 劉三秀剛被擄掠到松江時,遭遇並不算壞。李成棟的母親一見投緣,讚歎不絕地說:「想來一定是大家出身,長得真美,真端正。」接著又表示,要收她做義女;盤桓一陣子再送她回家。劉三秀心裡在想,有這樣一位義母,便是最硬的一座靠山;以後再也不必怕人欺侮,看來竟是因禍得福了。 那知正要預備通知錢家時,禍起不測;黑都統親自帶領勁卒,來搜捕李家眷屬。李成棟的母親、妻子與胞弟,即時押送北上,在京裡拘禁;其餘的姬妾、僕婦、丫頭,移送南京看管。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