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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七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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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便又轉臉打招呼,「小毛哥,你不要誤會,我不敢在蘭姐身上動腦筋,是為我們劉三哥的事,要跟蘭姐商量——是樁好事。」 最後這一點,朱素蘭立刻會意,搶著答道:「好,好!我懂了。不過,請劉老爺在一起談,不好嗎?」 「他另有事,我們不必管他。小毛哥,時候不早了,我們一起走。晚上我請你吃酒,你挑地方;或者,就借蘭姐這裏,大家好好敘一敘。」 「我這裏好,我這裏好。」朱素蘭搶著說,「晚上還有正經事情要談,我看也不必約別的客人了,就在這裏吃個便飯。」 「就這樣。」李小毛看著向劉不才說,「我七點鐘來。」 這表示米生意在晚上就有回音;劉不才便鄭重其事地答一句:「恭候大駕,不見不散。」 由於小張的安排,李小毛可回米行去談生意;劉不才便約好了順姐去看房子,順理成章地各得其所。他本人約了朱素蘭到新開的一枝香去「吃大餐」,亦是有作用的,第一是為劉不才與順姐撮合;第二是打聽李小毛的情形。 當然,在朱素蘭所關心的是李小毛;所以在小張還未開口以前,她就先問:「張少爺,你跟『他』到底有過啥不開心的事?」 「沒有啥、沒有啥!總歸大家年紀輕,我不讓他,他不讓我;言語上小毛吃了點虧,應該我替他賠不是。」 「言語上有上落,何至於要磕頭賠不是?」 「這因為還有劉三爺的那筆米生意在內;我也值得給他磕個頭。」 這理由有些牽強,但朱素蘭不疑有他,只說:「我也巴望他能把這筆生意談成功。」她突然很認真地問:「劉老爺這個人怎麼樣?是不是很厚道、很實在?」 小張知道她問這句話,是關心那筆回扣;隨即答道:「很厚道、很實在,不過也很精明,很利害。」 這話對朱素蘭這種跑碼頭、懂江湖的人來說,是不難瞭解的;「只要精明利害在路上,怕什麼?」她說,「光是厚道實在,做不出啥大市面來的。」 「對了!你懂。劉三爺這個人很上路的。」小張接下來便說:「他跟順姐有緣;就像你跟小毛一樣。你倆的好事,我跟劉三爺來幫忙;劉三爺的好事,要靠你幫忙。」 「那還用說?請你吩咐,我這個忙怎麼幫法?」 「當然是又要說成功;又要順利。」 「這話太籠統了,事情也太難了。」朱素蘭笑道,「只怕我沒有這個本事。」 「你不要客氣。蘭姐。我看你腦筋快,理路清楚,又有口才,又有決斷;將來倒是小毛的好幫手。不過——」 小張是說順了嘴,不暇思索;到發覺要說的話,觸犯忌諱,會殺風景,方始突然勒住。但是,朱素蘭已聽出蹊蹺,必得追問了。 「張少爺,你說呀!你說你跟劉老爺要幫我們的忙,跟我說實話就是幫忙。」 這句話扣住了小張;倘或一味推諉,毫無交代,就顯得欠缺誠意,什麼都談不下去了。 然則該怎樣交代呢?小張認為首先要弄清楚的是,李小毛的秘密,朱素蘭究竟瞭解幾許?因而問道:「小毛在大豐的情形,你曉不曉得?」 「怎麼不曉得?老闆娘是個老騷貨,一直在他身上打主意。你看好了,遲早會有『活把戲』弄出來。」 小張暗叫一聲僥倖,虧得先試探一下;不然又無緣無故得罪了李小毛——聽她的口風,可以猜想得到,李小毛在朱素蘭面前「假撇清」,只說了一半實話。如果自己不小心說破真相;這個瘡疤就揭得李小毛不輕了。 既然如此,也就只得「逢人只說三分話」,附和著她說:「我也聽說了,大豐老闆娘在動小毛的腦筋。老少不相配,他如果要脫離大豐,自己創點事業,我跟劉三爺當然要效勞。」 「是啊!」朱素蘭很興奮地說,「我也跟他談過幾次。我有我的難處,他有他的難處;為來為去少兩個錢。這趟生意成功,劉老爺答應送一筆回扣;此外或是生意上頭,或是頭寸上頭,憑你們兩位的手面,再肯幫個忙,他就受用不盡了。」 「一句話,只要幫得上忙,一定幫。等這件事情過去了,我跟小毛來好好談一談。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,只要這筆米生意順利做成功,什麼都好談。」 *** 所苦的就是這筆米生意,談得並不順利。 「生意倒是好生意。辰光不對!」外號「粉面虎」的大豐老闆娘說:「一萬石米,半個月要,神仙都沒法子。」 「怎麼會沒法子?」李小毛說,「我看過賬了,就是這幾天,有三船米到;起碼也有兩萬石。京米固然要緊,可以分批交;先拿一萬石給人家也不要緊。」 「你倒說得輕鬆!真正是『吃的燈草灰,放的輕巧屁』。你看看客堂間裏,三四個『委員』在坐催,這還不去說它;外洋輪船一到先報關;李撫臺馬上自己派人上船去驗收。裝卸過秤都由人家,我們只不過去結一結賬,連一瓢米都摸不到,說啥『先拿一萬石給人家』?」 沒有想到事難如此!李小毛楞住了。好半天才說了句:「我已經答應人家了!」 「你怎麼可以隨便答應人家?真正不曉得輕重!」粉面虎急急問道:「你收了人家的定洋沒有?」 李小毛不敢說收了人家一千兩銀子的回扣,搖搖頭說:「沒有。」 「沒有就不要緊,你去回人家,跟人家賠個不是。」粉面虎說:「朱道臺的為人,我曉得的;做事最漂亮,最體諒人家苦衷。實在是辦不到的事,也真叫沒法;你趁早去說一聲,事情就了結了。」 「我不去!」李小毛將頭一扭,頸項筆直,青筋都爆了出來:「我沒有這張臉去見人家。」 粉面虎也發火了,「隨便你!你自己招來的麻煩,與別人啥相干?」她提高了聲音說:「你也是走過江湖、有見識的人;米行生意雖不算內行,也不至於黑漆隆咚,一竅不通!一萬石米從那裏來?不想想就會糊塗答應人家。現在『吃軋頭』怪那個?」 「不怪你,怪我!」情急的李小毛,舉起雙手,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幾個「耳光」,一面打,一面自責:「該死,該死!那個教你這樣子巴結做生意?」 說完,往後就走;一直回到自己臥房,往床上一倒。心裏亂糟糟的,又氣又急,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?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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