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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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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批槍埋在土裏,一定生銹了;起出來好好收拾過,用藥水砝一砝藍,加上一層油,做得好可以冒充新貨。不過賣給別人可以;劉先生介紹來的生意,我們這樣子做法,將來還要不要做人?」 聽得這話,陳世發連連點頭;他們這番做作,無疑地已騙得他快死心塌地了。小王看在眼裏,喜在心裏,而口頭上卻越發慎重了。 「劉先生,這一層要請巡查老爺體諒,我們只能在上海交貨。」 「上海交貨?」劉不才看著陳世發,一臉的失望,「這不是麻煩?」 「是啊!不過,」陳世發轉臉問小王說,「你們能不能護送過關卡。」 「怕辦不到。」 「這,」陳世發指著桌上的槍說,「又怎麼拿過來的呢?」 「東西少,好想辦法。多了就不成功。」 「劉先生!」陳世發問道:「怎麼辦?」 劉不才緊閉著嘴不答,是拿這件事當作自己的絕大難題的神氣:眨眼咬唇,做作了一會方始開口:「辦法是有。只怕你不放心我。」 這表示要他親自到上海去一趟。小王瞭解他的用意卻不敢敲邊鼓,怕弄巧會成拙;只很關心地註視著陳世發。 這下是陳世發遭遇了難題;他的表情也跟劉不才差不多;到頭來終於說了句:「劉先生!我相信你。」 小王有如釋重負之感,這下他可以敲邊鼓了;因為就生意來說,這也是解除了他的疑難和責任,不妨慫恿,「劉先生能去一趟最好。」他說,「價錢上頭,請劉先生當面跟我們老闆談。有交情在,一切都好商量;不過我們做夥計的,作不來那樣的主。」 「是啊,劉先生,我請你去,就是要請你替我做主去談價錢。不過,現銀子我沒有。你請過來!」 陳世發將他領到自己臥室中,從床底下拉出來一張長條形的畫箱;箱子裏又有小箱子,而且不止一口,有描金的,有紫檀的,還有洋式的鐵箱。 「這些東西,本來是要繳上去的。從前我都是這麼做;這兩年比較懂事了,想想太傻,所以拿它壓了下來。你是識貨的,你倒看看!」 劉不才點點頭,隨手拿起一本冊頁,是八張惲南田的花卉;再拿起一軸條幅,看封籤上寫的是:「神品,倪迂拜石圖」;鈐著一方項子京的圖章。 「不必再看了!都是好貨。」劉不才問道:「這一箱畫你拿它怎麼處理?」 「抵槍價。」 劉不才沉吟了一下說:「我想一定夠了。你開張單子給我;我到上海託人估了價,回來再商量。」 「估什麼價?你帶了去就是了。」 「不!」劉不才說,「第一,東西太貴重,我擔不起責任;第二,這只畫箱很累贅,也不好帶。都等我到上海去商量好了再說。」 「也好。」陳世發說,「要走就要快;你明天就動身。」 「好的。」 答應是這樣答應,劉不才其實不願這麼匆匆而行,因為朱家的眷屬,還得有個安排——這幾天功夫,陳世發已經對他相當信服,只看這一次能放他到上海,就可以料定,自己說要到嘉興去,接家眷,他亦不會不同意;只是怕他說一句:「寶眷接到這裏來好了。」那一來豈不是自己找麻煩?因而決定,暫不說破,相機行事。 在這片刻功夫,小王一個人也在默默動腦筋;已經想了一個辦法,可以與劉不才密談。所以等他跟陳世發一露面,便即說道:「劉先生,小桂芳那天來看孫老闆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訴了好些苦。孫老闆要我告訴你。」說著,看了陳世發一眼。 這表示有些無關宏旨,卻不足為外人道的私話要說;陳世發便問劉不才:「小桂芳是什麼人?聽來像女人的名字。」 劉不才原有個相好叫小桂芳,但那是三年前所結的露水姻緣,不知小王何以突然提到她?這一層先不必去研究;只答覆陳世發說:「是『么二堂子』裏的。」 陳世發籍隸皖北,不懂什麼叫「堂子」;更不知道「長三」、「么二」之分;不免愕然。於是小王便為他略略作了一番講解。 「原來是這麼回事!」陳世發恍然大悟,「窯子裏的姑娘,也有情義重的。你們找個地方談去吧。」 就這樣擺脫了陳世發的視線,劉不才將小王帶到自己臥室中;當然不會閉門,就在窗下悄悄談話。 所談的自非小桂芳;小王將經過情形,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劉不才。他覺得異常安慰,笑容一直浮在臉上。等小王講完,才吸口氣說:「我就曉得你們一定懂我的意思。做朋友就要這樣子,才有味道。這一趟真難為你了,你的『做工』真不壞;恰好在分寸上頭。等回上海,我要跟你們老闆說,保你一保。」 小王聽得這麼說法,自然高興;但就在這幾天,他已大有長進,很矜持地答道:「劉先生,請你先不要誇獎我;等我把事情辦妥當了,大家都好。現在最要緊的一件事,是把朱家老小送到上海;該怎麼辦,該我做些啥,請你早早交代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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