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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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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鮑超之後還有一隊官兵,就是李元度的安越軍,兵到衢州,入了浙江地界,大概耳聞目擊,無一處不是亂糟糟的景象,覺得犯不著蹚渾水、打爛仗,因而屯兵衢州,觀望不前;以後敵兵阻隔,更到不了杭州,儘管王有齡跟杭州城內的官民,如大旱之望雲霓,安越軍卻始終只在鬧賊人家的後門口徘徊。 李秀成於九月初二進圍浙東的重鎮衢州,守將總兵李定太,深溝高壘,務求自保;於是李秀成捨衢州而去,在嚴州與李世賢會師,商定了進取杭州的計劃,分南北兩路,李秀成由北路直指杭州,李世賢任南路,繼續攻嚴州。這是九月初十的事;七天以後,嚴州守將張玉良棄城而走,李世賢連佔遂昌、松陽,勢如破竹。 大概在九月中旬,上而金、衢、嚴三府,下而杭、嘉、湖三府,盡是太平軍的天下,所餘者,杭州、湖州兩孤城,以及寧波、紹興兩府。其時寧、紹為浙江全省的餉源;此兩府不失,王有齡猶可緊守待援,不幸地,太平軍畢竟渡過錢塘江,攻向南岸了。 當此時也,正為曾氏兄弟揚眉吐氣,彈冠相慶之時,曾國藩賞加太子少保銜;曾國荃本是道員,賞加布政使銜以按察使記名,遇缺題奏;曾貞幹的本職是訓導,一縣的學官,奉旨免選本班,以同知或直隸州知州,盡先選用。戰死三河的曾家老六曾國華,陣亡時的官職是同知,小官本不予謚,因為「一門忠義、深堪嘉尚」,特旨賜謚「愍烈」,此外湘軍將領,除卻李元度以外,幾乎無不升官;曾國藩移駐安慶,日日開單辦保案,忙得不可開交。 對於軍務政事,曾國藩當然亦有一番籌劃。湘軍的士氣可用,紀律亦勝於原有的綠營,以及其他各省自招的勇丁;但有個先決條件,就是按月發餉。「皇帝不差餓兵」;就肯奉差遣,也一定是克敵不足、擾民有餘。曾國藩是上馬治軍、下馬治民的兩江總督,不比專領一軍的將官,只管打仗,糧餉可以跟朝廷、跟地方去要;在他的職責來說,吃了敗仗,可以指名參劾失機之將,如果糧餉不能按時支應,就是自己的責任。因此,他不僅以克復城池為已足;還要維持安定,振興市面,道路暢通,商旅不絕,方能使唯一糧餉所出的「釐金」,源源不絕。 就為了這個緣故,王有齡奏請以太常寺正卿左宗棠督辦全浙軍務,浙江全省提鎮以下,統歸節制。他在奏摺中對「左宗棠」推崇備至,說他「體用普優,才識洞達,韜略素裕,紀律嚴明,所部盡皆勁旅」。在左宗棠本人,一向恥於屈居人下,如果「督辦全浙軍務,浙江全省提鎮以下,統歸節制」,便一定是督撫、將軍都不能不尊敬的「欽差大臣」;而且方面之寄,遇事獨斷獨行,可以發抒抱負,亦強似為曾國藩「幫辦軍務」,所以頗有躍躍欲試之意。 無奈曾國藩不放他走,因為皖南一地剛剛穩定;而江西則大致已經肅清,非左宗棠著意整頓,不能確保餉源。 幾經籌劃,決定先調蔣益灃一軍到皖南。蔣益灃字薌泉,也屬於湘軍系統,此時正在廣西作戰;此人湖南安福,少小為鄉裏無賴,他的部下軍紀不好,但能打仗。曾國藩認為左宗棠有駕馭蔣益灃這種悍將的能力,所以已奏調,等他到達,接替一部分防務,再讓左宗棠分兵援浙。 至於規復蘇常,朝命一再催促,曾國藩亦耿耿於懷,但苦於無法抽調兵力。而在上海的江蘇巡撫薛煥,及避難在上海租界上的江蘇士紳,則亦如王有齡一樣,苦苦乞援於安慶大營。但曾國藩始終表示心有餘而力不足,雖受無以為助。 ▼第二章 安慶既克,曾國藩才開始認真考慮援浙及規復蘇常兩大任務。他一向的宗旨是:「辦大事以找替手為第一。」援浙之任,決定交給左宗棠。知人之明,莫如曾國藩,他深知左宗棠的才具,足當方面;但亦深知他的性情好大喜功,不受羈勒,最好是給他一個不受各方牽制,可以放手去幹的局面,則以浙江的情況來說,他人視作棘手者,卻正好發揮左宗棠的長處。 規復蘇常之任,曾國藩覺得一時難有適當的人選,因為這個任務與援浙不同:第一、浙江已成糜爛之勢,人人皆知事不可為,所以隨左宗棠怎麼去搞,都不要緊;大不了淪陷了再想辦法去克復。而援蘇常則必先保上海;託付不當,上海一失,則東南餉源,十失七八,關係太重,不能不格外審慎。 第二、浙江方面,望援軍如大旱之望雲霓,王有齡已經奏保左宗棠,並已表示願交出浙江軍務指揮的全權,所以左宗棠一到,王有齡必會拱手讓賢,俯首聽命。而上海則不同,情況相當複雜,何桂清雖已革職,潛勢力猶在;薛煥駐上海當然要執行江蘇巡撫的職權;而蘇松太道吳煦,則成了「地頭蛇」,把持利藪,毫不放鬆。事權紛歧再加上洋務煩劇;即有精兵良將,能不能指揮如意,實成疑問。 其時恰好江蘇乞援的專使來了;而且來了不止一個,蘇松太的士紳十幾名,學申包胥哭秦庭,非哭得曾國藩發兵不肯走。 這十幾名江蘇的紳士,為頭的叫錢鼎銘,字調甫,江蘇太倉人;他的父親錢寶琛,做過湖北巡撫。洪楊事起,奉旨在原籍辦理團練;錢鼎銘跟著老父在一起辦事,便耽誤了功名,從道光二十六年中了舉人以後,一直未能北上會試。 咸豐三年,小刀會劉麗川起事,攻占上海;青浦的幫會頭腦周立春起而響應,一時聲勢浩大,連陷名城。錢鼎銘便招募團勇,配合官軍作戰;咸豐五年收復上海,平定小刀會,論功行賞,授職江蘇海州所屬的贛榆縣訓導。以錢鼎銘的才氣,如何肯屈就一縣學官?為了急於用世,走了捐班的路;在戶部當主事。不久,因為丁憂回籍;三年守製家居之時,江南局勢已經大壞,大營再陷,和春、張國樑殉難;太平軍席捲吳中,江蘇巡撫退保上海,蘇松太一帶的紳士,亦紛紛避難,托庇於「夷場」。 但「夷場」不是久居之地,淪陷的家鄉,更渴望光復。眼看江蘇之後,浙江又幾乎全部落入太平軍手中;如果杭州淪陷,浙江的戰事告一段落,李秀成傾江浙兩省的物力財力以圍困上海,則一隅之地,必難固守。而上海一失,足以養兵數萬的關稅、釐金為太平軍所得,一出一人,關係極大,那時要想回家就很難了。 於是聚集在上海的江蘇士紳,由團練大臣龐鐘璐召集會議,籌謀自保之策。江蘇的大員固然都集中在上海,但自何桂清失蘇常,他手下的那班人,如現任江蘇巡撫薛煥、蘇松太道署理藩司吳煦,在江蘇士紳看來,都是不足恃的人;可恃的只有新克安慶的曾氏弟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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