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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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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如此,也就只得「逢人只說三分話」,附和著她說:「我也聽說了,大豐老闆娘在動小毛的腦筋。老少不相配,他如果要脫離大豐,自己創點事業,我跟劉三爺當然要效勞。」 「是啊!」朱素蘭很興奮地說,「我也跟他談過幾次。我有我的難處,他有他的難處,為來為去少兩個錢。這趟生意成功,劉老爺答應送一筆回扣,此外或是生意上頭,或是頭寸上頭,憑你們兩位的手面,再肯幫個忙,他就受用不盡了。」 「一句話,只要幫得上忙,一定幫。等這件事情過去了,我跟小毛來好好談一談。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,只要這筆米生意順利做成功,什麼都好談。」 *** 所苦的就是這筆米生意,談得並不順利。 「生意倒是好生意。辰光不對!」外號「粉面虎」的大豐老闆娘說:「一萬石米,半個月要,神仙都沒法子。」 「怎麼會沒法子?」李小毛說,「我看過帳了,就是這幾天,有三船米到,起碼也有兩萬石。京米固然要緊,可以分批交,先拿一萬石給人家也不要緊。」 「你倒說得輕鬆!真正是『吃的燈草灰,放的輕巧屁』。你看看客堂間裡,三四個『委員』在坐催,這還不去說它,外洋輪船一到先報關,李撫台馬上自己派人上船去驗收。裝卸過秤都由人家,我們只不過去結一結帳,連一瓢米都摸不到,說啥『先拿一萬石給人家』?」 沒有想到事難如此!李小毛楞住了。好半天才說了句:「我已經答應人家了!」 「你怎麼可以隨便答應人家?真正不曉得輕重!」粉面虎急急問道:「你收了人家的定洋沒有?」 李小毛不敢說收了人家一千兩銀子的回扣,搖搖頭說:「沒有。」 「沒有就不要緊,你去回人家,跟人家賠個不是。」粉面虎說:「朱道台的為人,我曉得的,做事最漂亮,最體諒人家苦衷。實在是辦不到的事,也真叫沒法,你趁早去說一聲,事情就了結了。」 「我不去!」李小毛將頭一扭,頸項筆直,青筋都爆了出來:「我沒有這張臉去見人家。」 粉面虎也發火了,「隨便你!你自己招來的麻煩,與別人啥相干?」她提高了聲音說:「你也是走過江湖、有見識的人,米行生意雖不算內行,也不至於黑漆隆咚,一竅不通!一萬石米從哪裡來?不想想就會糊塗答應人家。現在『吃軋頭』怪哪個?」 「不怪你,怪我!」情急的李小毛,舉起雙手,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幾個「耳光」,一面打,一面自責:「該死,該死!哪個教你這樣子巴結做生意?」 說完,往後就走,一直回到自己臥房,往床上一倒。心裡亂糟糟的,又氣又急,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? ***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,突然覺得床沿往下一沉,接著一隻肥暖的手伸了過去,握住了他的手。這只手當然是「虎爪」,面朝裡面躺著的李小毛,雖不曾將手掙脫,但臉卻轉動了一下,埋在枕頭裡,表示負氣不睬粉面虎。 「你何必這樣子?又不是三歲的小孩,有話好說!」 「有啥好說的?你一點都不受商量,反而口口聲聲說我糊塗,不懂事。」李小毛怨恨地說,「人家都說我在大豐有辦法,才輾轉托人請我吃飯,鄭重拜託。價錢不計較,好話說了無其數,到頭來依然一場空!到底人家是買主,啥叫『衣食父母』?大豐這樣子不講情面,人家不曉得你『行大欺客』,只當我李小毛半吊子,不夠朋友。你倒想想,我以後在外面還怎樣混法?」 粉面虎不響,好久才說:「你先起來,跟我一起吃了飯再說。」 「吃飯?我沒胃口。」 「你要逼死人啊!」粉面虎低聲吼著,「又不是三、五百石米,一萬石!叫我一時三刻哪裡來?」 語氣是鬆動了,李小毛心裡在想,硬逼不是回事,要想個以退為進的招數。便轉臉將身子坐了起來,用自嘲的聲音說:「好!吃飯。從此以後在你這裡吃碗老米飯,我啥地方都不去了。」 「這是你說的?」粉面虎問道:「你說話算數不算數?」 聽他的語氣很認真,李小毛有些困惑,而更多的是警惕,很小心地問道:「算數怎麼樣,不算數又怎麼樣?你倒說我聽聽看!」 「如果你真的步門不出,我也就『橫豎橫』了,那怕吃官司也要弄一萬石米來,圓你的面子。」 這話初聽一喜,想一想有氣,李小毛冷笑答道:「原來你還是有辦法的!只是不相信我,看不起我,所以有辦法不拿出來。現在要拿這筆生意買我個『步門不出』,我犯了啥個法,你要判我的『長監』?」 粉面虎知道自己話說錯了,不過李小毛的話也太過分。又悔又恨,無話可答,只說得一句: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 「你啥意思?」李小毛咄咄逼人地,「有些話,我真也說不出口。只勸你拿點良心出來,我今年三十歲不到,你把我關在家裡,像養條哈巴狗,看見你就搖尾巴;你當我畜生是不是?」 這句話責備得太嚴了,粉面虎覺得委屈。她原來倒並沒有豢養面首的意思,只希望李小毛再伴她幾年,然後好好替他娶一房妻室,幫他成家立業,讓這段孽緣得有個圓滿的結果。不過,這也要李小毛自己先肯檢束,巴結向上,才談得到其他。要他步門不出,實在是要他收收心,不想話不曾說清楚,惹起這樣的誤會。現在再要表明初衷,他一定當自己飾詞掩飾,倒不如不說的好。 一個心裡七上八下,自悔不已;一個心裡思潮起伏,打算決裂,但自己想一想,「吃軟飯」的醜名聲已經落在外面,就此撒手,未免便宜了粉面虎,不但心所不甘,而且前路茫茫,無以為計。倒要好好打算一番。 在彼此都感到難堪的沉默中,粉面虎心一橫,悄悄起身而去,一個人盤算了好一會,再回到李小毛臥室中時,已是人去床空了。 「人呢?」她問丫頭。 「走了不多一息。」 「有沒有說到哪裡去?」 「我問他,他說:不要你管!」丫頭委委屈屈地說,「凶巴巴地,好像要動手打人的樣子。」 「你不要理他!」粉面虎說,「看他回來不回來?」 *** 李小毛這夜沒有回去,但也不是在朱素蘭家,從大豐出來便到桐月院去訪小張,等到十點多鐘才遇見,要求小張找家客棧,辟室長談。 「這裡也很清靜。」小張說道,「何不就在這裡談談?」 「不!我有心腹話要說。」 這一下小張倒有些受寵若驚了,前兩天還是仇恨不解的冤家,忽而變成可共心腹的密友,小張覺得不可辜負了他的盛意,便不再多言,穿起剛脫下的馬褂說:「走!我們到永裕棧去,我原有房間在那裡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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