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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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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子卿比較瞭解朱大器的想法和做法,深深點頭,表示支持:「小叔叔的話,我懂,我也很贊成。所謂『不鳴則已,一鳴驚人』,要在後面另外唱出重頭戲,才顯得出聲勢。」 「那,」劉不才靈機一動,倒想到一個人了,他很興奮地說:「讓小張去接頭。」 「著啊!」孫子卿先就擊節稱許,「小張再適當不過了。由他出面去接頭,不正好跟當初的那封信,首尾呼應嗎?」 「我就是這個意思。」朱大器說,「事不宜遲,說做就做。三爺,你到杭州辛苦一趟吧!」 於是,即刻開始,由北岸駛向南岸,憑藉常捷軍的旗號,在一處名叫小泗渡的地方登岸,向西渡江到杭州南郊,輾轉混入城內,尋到小張,細說經過。然後又相偕出城,小張來見蔣益灃,劉不才在蕭山等候消息,約定在一家長髮客棧會面。 *** 小張遵守朱大器的告誡,只誇張王錫馴和他自己的功勞,雖然也提到朱大器,只說他主持全域,不提他曾跟蔡元吉見過面。然而蔣益灃卻深知朱大器過去幫王有齡幹得有聲有色的那一番作為,所以節外生枝地要求跟朱大器見一面。 「朱觀察人在上海。派人去請他,要由寧波繞道過來,起碼得要十天半個月的功夫。海寧方面在等回話,夜長夢多,變了卦就不好了。」小張又說:「蔡元吉是千肯萬肯的了,不過有蘇州殺降那件事,人家總不能完全放心。日子拖長了,啟他的疑惑,未免不智。」 「現在就是他要帶兵這件事。我要跟左大帥請示。」蔣益灃說,「今天請你在我營裡住一住,我連夜去走一趟看!」 於是蔣益灃將小張留在營內,奉如上賓,是他自己星夜急馳,趕在杭州以南一處叫做橫溪頭的地方去見左宗棠,請示機宜。 左宗棠其時正有煩惱。杭州的太平軍頭腦之一「聽王」陳炳文,派他的族兄陳大桂出城,找路子跟官軍接線,預備獻城投降。這本來是件好事,可惱的是捨棄近在咫尺的浙軍,路遠迢迢到蘇州去向李鴻章通款曲。 李鴻章自然很高興,卻苦於鞭長莫及。因而便派一名委員,帶著陳大桂來見左宗棠,另備一通諮文,含混其詞地說是「諮商辦理」。就是這句話將左宗棠惹火了。 「我不懂李少荃的意思。」左宗棠冷笑著說,「莫非他要到我杭州來當江蘇巡撫?」 這位委員是個大名士,名叫薛時雨,字慰農,安徽全椒人,詩文俱佳,八股尤其有名,所謂「時文高手」,他的「闈墨」風行南北,士子多用來作為範式,細心揣摩,獵取高第。 不過薛時雨卻不是不通世務的書生,在李鴻章幕府中,亦頗有能幹的名聲。此時看到左宗棠大為惱怒,便趕緊為李鴻章解釋。 「大人請息怒。李中丞決無到杭州來受降之理,所謂『諮商辦理』,無非想知道如何呼應協力而已。」 「那還差不多。彼此勤勞之事,雖說無分畛域,究竟也要略分許可權。越境剿賊則可,越省受降則決不可。嘉興的剿撫事宜,請他就近負責,此外不勞他費心。」 話雖如此,左宗棠總覺得李鴻章欺人太甚,因此聽到蔣益灃的密報,異常興奮,認為這一來足以抗衡李鴻章的「入侵」,毫不遲疑地接納了蔡元吉的要求,授權蔣益灃就投降的長毛中,挑選精壯,編為官軍,而且即刻就要往嘉興這方面攻過去,將功贖罪。 得此指示,蔣益灃又複趕回本營,調兵遣將,指派署理杭州府知府陳思譎、署理海寧州知州廖安之,帶著小張一同渡江,在蕭山長髮客棧跟劉不才見了面,說知經過,讓劉不才回海寧去接洽。 一到自然先跟王錫馴見面,私下密談,才知道情形不妙,蔡元吉竟有些猶豫了。 「怎麼?」劉不才大驚,「你看出什麼來了,還是他本人有什麼表示?」 「蔡元吉本人倒是有心投過來的,可恨的是他有個妻舅,執迷不悟,頗有反對的意思。蔡元吉跟我說,事緩則圓,不能心急。你看,糟不糟?」 當然是很糟糕的事。劉不才心想,身處危地,夜長夢多,倘或蔡元吉真有猶豫之意,就首先得求自保。因而便問:「王都司,你在海寧做過官,總有熟人吧?」 「有啊!不過不知道找得找不到了?你問這話什麼意思?」 「我們先得找個退路。萬一蔡元吉態度有變,不明不白葬送在這裡,我可是死不瞑目。」 「這大概還不至於。」王錫馴說,「我也安了一條線在蔡元吉身邊,他有個小弁,讓我拿了一隻金表收買了,往來傳話的時候,對我殷勤得很,倘有不利於我們的消息,他總會有風聲透露給我。」 聽得這樣說法,劉不才比較放心,然而即令遇到危急之時能逃出一條命去,大事總是不成了。吃盡辛苦,落得一事無成,亦覺得於心不甘。劉不才沉吟了好一會,毅然決然地說:「置之死地面後生。王都司,我要破釜沉舟跟他談一談。」 「劉三爺,你怎麼跟他談?」王錫馴不安地問:「是不是要跟他決裂?我們在人家手裡,無拳無勇,只能委曲求全,千萬魯莽不得。」 「不會跟他決裂,你放心好了。」接著,他將他的措詞,密密說與王錫馴,兩個人商議了好半天才談妥。 第八章 劉不才是下午到的,因為蔡元吉視察防務去了,直到傍晚才見面。蔡元吉作為主人的禮貌很周到,在陳家花園的正廳設宴款待劉不才。這座廳叫做「環碧堂」,是高宗當年駐蹕之地,堂內還供奉著兩方藍地泥金的匾額,都是禦書,一方題的是「水竹延青」,一方題的是「怡情梅竹」。 儘管主人殷勤,劉不才卻有食不下嚥的模樣,這一大半是做作,要讓蔡元吉發覺他憂心忡忡,為他要說的話,做個伏筆。 蔡元吉也很為難,所以對該談的事,遲遲不發。客套既畢,寒暄的閒話也說光了,圖窮而匕首見,終於不能不談正題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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