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李鴻章 | 上頁 下頁 | |
四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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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這樣的——」等孫子卿將李鴻章上奏,說「江蘇吏治,多趨浮偽巧滑一路,自王有齡用事,專尚才能,不講操守,上下朋比,風氣益敝,流染至今」這一段話,講了給他聽以後,松江老大立即表示:「小叔叔是對的!這就是講義氣,也是講骨氣。」 「老大到底是爽快人!」朱大器大為欣慰,「曉得我的心。」 「現在我也曉得了。小叔叔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,這樣的態度是應該的。老大,」孫子卿說,「我們當然也站在小叔叔這邊。」 「不!不!」朱大器急忙搖手,「這就纏到隔壁帳裡去了。 你剛才說得不錯,我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,你們又沒有做過官,受過王雪公的提拔,何必來抱這個不平?太沒有道理了。」 「小叔叔的話不錯的。」松江老大點點頭,「江湖上各交各的。我們自然不必拍李中丞的馬屁,不過也不必對他有成見,看事說話。」 「對!看事說話,我就是這樣子。」朱大器說,「至於陳世發,這個人不但有血性、有骨氣,而且粗中有細,實在是塊好材料,我想留他下來,這方面,你們要幫我勸。」 「那還用說,自然照你的意思做。不過,小叔叔,」孫子卿問道:「你留他下來,預備派啥用場?」 「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。願意做生意做生意,願意做官,我將來替他在浙江想辦法。」 「浙江的話還早。」 「也不早了。長毛的氣數差不多了。」朱大器停了一下說,「等你們的事情先辦好,我要托劉三爺把小張跟孫祥太約了來,好好談一談。我本來不是做官的人,江蘇的官更不想做,還是在杭州搞點名堂出來,不管怎麼樣,總是替家鄉效力。」 話說到此,朱大器的想法已經完全表明。而在孫子卿,覺得眼前就有件事要談清楚。 那就是陳世發用來抵作槍價的一箱古董字畫,孫子卿的意思是,找黃胖來估了價,自己人喜歡收藏的,照價納費,等完全處理以後,除去槍價以外,盈餘如何分配,請朱大器主持。 「敬謝不敏!」朱大器說:「我已經說過,這件事我不插手了,有好處我也不敢領。我想,大家都是好朋友,哪個也不會爭多論少,請你跟老大商量。不過,我局外人說句題外之話,老大幫裡的弟兄很多,要多分些。」 孫子卿跟松江老大至親,小王又是他的「自己人」,所以聽朱大器這一說,很慷慨地答道:「既然小叔叔這樣說,除了劉三爺的一份以外;其餘都歸老大好了。」 「劉三爺我也可以替他作主,不必分。盈餘怕不會多,一分就沒有了。」朱大器又說:「我倒還要勸老大,這筆款子不要打散,弄個什麼事業,讓弟兄們大家有口苦飯吃。分到每人手裡,三兩五兩的,兩頓酒、一場賭,到頭來依舊兩手空空,沒啥意思!」 「小叔叔這兩句話是金玉良言,我謹遵台命。不過,」松江老大很堅決地說:「劉三爺的功勞最大,那裡可讓他白辛苦?小叔叔前面的兩句話,我就只好心領了。」 「無所謂,無所謂。劉三爺光棍一個人——」 一句話未完,突然觸發了孫子卿的靈機,是由「光棍一個人」這句話上來的,「小叔叔,老大,」他搶著說,「我有個主意。單子上提兩樣東西出來,歸劉三叔,這兩樣東西,劉三叔一定用得著。」 「噢!」朱大器很有興味地問:「什麼東西他用得著?」 「那要查起來看。」孫子卿將劉不才交來的那份目錄,湊近鼻端,就著月光仔細看了一遍,欣然說道:「有了!有一雙金鑲玉的翠鐲,一對瑪瑙花瓶,提出來送劉三叔。」 「太重了一點吧!」朱大器問,「你先說,怎麼對他有用?」 「拿來做聘禮。劉三叔不要再打光棍了。」 「好!」松江老大脫口贊成,「我亦早有此意,想替劉三叔好好做個媒,只是一時沒有適當的人。」 「只有慢慢來。」朱大器說,「時候不早了,散了吧!」 於是朱大器跟孫子卿作一路而行,劉不才仍舊留在那裡。 第二天破功夫陪陳世發觀光,從吃早茶開始,一直到看完夜戲才回來——依然是以怡情老二為女居停,宵夜聚談的亦是不多不少的原班人馬。 「程學啟這方面,真所謂歡迎之不暇,這原在我意料之中,不過,茲事體大,一時難有定論,也是實在情形。」孫子卿說,「現在要看陳老弟的意思,是先回去;還是再在上海玩幾天?」 「謝謝!我要回去。」陳世發又轉臉說道:「劉三哥不必再辛苦了。好在來去也很方便,有事隨時可以接頭。」 「不!我還是送你去。不然我不放心。」 「不要,不要!」陳世發是直心腸的漢子,沒有想到劉不才那句話,是交朋友不得不然的詞令,所以極力辭謝:「你送我,我送你。何必?我又不是初次出門的人。」 「既然這樣,明天再玩半天,下半天再走。」 「對了。」孫子卿接口:「我也想留客半天,有件事說不定陳老弟可以幫忙,趁明天上午談好了它。」 「何必明天上午?」陳世發說,「此刻就請你說好了。」 「我聲明在先,這件事可辦可不辦,不必因為彼此的交情,勉強去做。事情是程學啟談起來的,與常勝軍有關,說起來也可氣。」 這件可氣之事發生在幾天以前。太平軍攻青浦,華爾統帶的常勝軍,會同英國陸軍,星夜馳援,兵到城下,青浦已為太平軍攻破,留守的客軍,正在放火突圍,總算接應到了。 哪知原守青浦的常勝軍幫統富爾思德,捨不得在青浦所擄掠而得的「戰利品」,出而複入,以致被俘。 「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,富爾思德在青浦的行逕,跟海盜沒有什麼分別。被俘活該!」孫子卿說,「不過在淮軍看,既然同在一起打仗,總要互相照應,所以程學啟跟我提到,想請問你,能不能幫忙?」 「怎麼幫法?」 「第一,要請你打聽,富爾思德的生死。人,大概沒有死,要想曉得他的下落。第二,能不能請你代為接頭,把富爾思德贖回來,請你們這方面開條件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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