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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從以上介紹的形勢,可知集賢關易守難攻,但為解安慶之圍,實亦不容此處的太平軍,固守自保,所以從七月二十起,這四五萬太平軍,分10余路猛撲曾國荃所部的長壕。城內太平軍亦在四門列隊,準備接應,這樣到了七月廿八,始終無功。

  其時城內外兩處太平軍,一線交通,就靠菱湖通安慶水門的河道,城外太平軍以小艇偷運糧食接濟城內,城內則以因為欠缺火藥而廢置無用的槍炮,接濟城外太平軍。不幸在七月廿九日,雙方的接濟,都為在菱湖巡弋的清軍水師所截獲。

  在同一天,朱洪章擊退了集賢關向菱湖進攻的太平軍,這是安慶之戰的最後一仗。從此,不但城內守軍已斷指望,集賢關上的援軍亦放棄了救安慶之想,退出集賢關外,退桐城、退石牌、退太湖、退宿松,有的回天京、有的到皖南。

  七月三十,城內守軍逃的逃,降的降,殘餘少數,與曾國荃取得聯絡,以放一條生路為條件而獻城,於是八月一日卯刻,湘軍入城,百戰艱難,終於克復了安慶。

  安慶之克,是平洪楊戰史上的一件大事,亦是曾國藩「以靜制動」戰略成功的一大效驗。雙方的重視安慶,可由曾國藩的函劄中見其大概,咸豐十一年四月初四日致其長子紀澤的家書中說:此次賊救安慶,取勢乃在千里以外,如湖北則破黃州、破德安、破孝感、破隨州、雲夢、黃梅、蘄州等屬。江西則破吉安、破瑞州、吉水、新淦、永豐等屬,皆所以分兵力,亟肆以疲我,多方以誤我。賊之善於用兵,似較昔年更狡更悍。

  吾但求力破安慶一關,此外皆不遽與之爭得失。轉旋之機,只在一二月可決耳。

  在這封信的十天以前,祁門解圍,而陳玉成回軍皖北,曾國藩急遣鮑超赴援時,曾有信致其四弟曾國潢,得失縈懷,憂思忡忡,溢於言表:「忽聞四眼狗逼集賢關外,九弟季弟又十分緊急,不得已抽朱雲嚴五百人,赴安慶助守於壕內,及調鮑春霆帶八千人赴安慶助攻於關外。此次安慶之得失,關係吾家之氣運,即關係天下之安危,不知沅、季能堅守半月,以待援兵否?若安慶能轉危為安,則事尚可為耳。」

  在此時,曾國藩的全部希望,寄託在鮑超身上,他確信,只要鮑超能夠趕到,戰局即可穩定。但其時風雨大作,道路泥濘,即令鮑超能冒雨行軍,輜重用羊角車裝載,則無法求速,所以曾國藩所憂慮的是,鮑超未到之前,曾國荃的長壕可能已先為陳玉成所攻破。結果鮑超不負所望,大敗陳玉成于集賢關,所以論克安慶之功,關鍵系在鮑超身上。

  安慶既克,曾國藩當日便在對岸的東流接到了捷報,即時有信覆曾國荃說:接喜信,知本日卯刻克復安慶。是時恰值「日月合璧,五星聯珠」,欽天監於五月具奏,似為非常祥瑞。今皖城按時應驗,國家中興,庶有冀乎?

  安慶克復,竟被視作非常祥瑞,可知關係之重。但文宗卻已不見此中興徵兆,於半個月前的七月十六,崩於熱河。如果安慶早克復一個月,病中得此喜信,文宗或許竟能延年,則辛酉政變,可能無由而作,歷史便又是另一樣寫法了。

  安慶之克,是清廷的喜事,但浙江,特別是杭州卻大倒其楣。從洪楊金田起事以後,失守的名城,不知其數,唯有杭州的遭遇最慘,為百年未有的浩劫。

  何以安慶克復,浙江會倒楣呢?這道理說起來很簡單,太平軍百萬之眾,皖北不能立足,皖南又有左宗棠的嚴密防範,自然得要找一條出路,而浙江是唯一的可以「就食」之區。

  當時太平軍內部,在戰略上亦有兩派不同的主張,一派以洪仁玕為首,認為自古取江山先西北而後東南,由上而下,其勢順而易,由下而上,其勢逆而難。所以仍主張反攻皖北,謀取長江以北,黃河以南的中原。另一派則是李秀成、李世賢兄弟的打算,就雙方形勢著眼,以為皖北以上,及江西、皖南等地,「敵無可敗之勢,譬如食果,尚未合時,其味必苦」,這就是說,浙江是一樹熟得將爛的果子,振力一撼,俯拾可得。

  當然,此時太平軍只剩下李家兄弟的兵馬,可稱勁旅,發言的分量,非洪仁玕可比。事實上,「天京」對在外的戰將,亦已失去控制。於是李氏兄弟的六七十萬人,由常山、開化入浙江,行軍如螞蟻搬家,首尾不絕,歷時十餘日之久,浙東的守將,閉城自保,不聞不問。加以鮑超在後路追擊,更如驅虎入羊群,鮑超由江西撫州,追到邊界,收復鉛山,亦解了廣信之圍,便收兵回皖北休息,因為再過去是浙江地界,與己無關。

  在鮑超之後還有一隊官兵,就是李元度的安越軍,兵到衢州,入了浙江地界,大概耳聞目擊,無一處不是亂糟糟的景象,覺得犯不著淌渾水、打爛仗,因而屯兵衢州,觀望不前,以後敵兵阻隔,更到了杭州,儘管王有齡跟杭州城內的官民,如大旱之望雲霓,安越軍卻始終只在人家的後門口徘徊。

  李秀成於九月初二進圍浙東的重鎮衢州,守將總兵李定太,深溝高壘,務求自保,於是李秀成舍衢州而去,在嚴州與李世賢會師,商定了進取杭州的計畫,分南北兩路,李秀成由北路直指杭州,李世賢任南路,繼續攻嚴州。這是九月初十的事,7天以後,嚴州守將張玉良棄城而走,李世賢連占遂昌、松陽,勢如破竹。

  大概在九月中旬,上而金、衢、嚴三府,下而杭、嘉、湖三府,盡是太平軍的天下,所餘者,杭州、湖州兩孤城,以及寧波、紹興兩府。其時寧、紹為浙江全省的餉源,此兩府不失,王有齡猶可緊守待援,不幸地,太平軍畢竟渡過錢塘江,攻向南岸了。

  ***

  當此時也,正為曾氏兄弟揚眉吐氣,彈冠相慶之時,曾國藩賞加太子少保銜,曾國荃本是道員,賞加布政使銜以按察使記名,遇缺題奏;曾貞幹的本職是訓導,一縣的學官,奉旨免選本班,以同知或直隸州知州,儘先選用;戰死三河的曾家老六曾國華,陣亡時的官職是同知,小官本不予諡,因為「一門忠義、深堪嘉尚」,特旨賜諡「湣烈」;此外湘軍將領,除卻李元度以外,幾乎無不升官,曾國藩移駐安慶,日日開單辦保案,忙得不可開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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