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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一


  當然,票匭最要緊,由吳景濂親自貼上封條,並推檢票員八人,會同軍警,嚴密看守,然後趕到大中公寓。捧曹的要角高淩霨、吳毓麟、程克、熊炳琦、王毓芝、邊守靖、劉夢庚都在。

  「情況如何?」吳毓麟首先發問。

  「還不錯。」吳景濂答說,「搗蛋的人不多。今天最大的勝利是,檢票員都為理想推出,開票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「蓮伯兄,」高淩霨立刻提出警告,「不能說『應該』,要絕對沒有問題。」

  「一點不錯。」王毓芝附和著說,「一開了票,如果出了問題,再無補救之道,趁這時候,還可以作最後檢點,籌一條萬全之計。」

  「不要緊、不要緊!只要檢票員得力,我預備了一個人在那裡。保險做得漂亮。」

  「是個怎麼樣的人?」

  「此刻沒工夫說。總而言之,只看鄭秘書長掣簽不出岔子,諸公就大可信任我了。」

  這一個實例說明很有力,大家都放心了。「不過,」高淩霨說,「票子要儘量多爭取。」

  「我想能『爭』到四百七十票以上。」

  照大總統選舉規定,須全體議員三分之二,始可舉行選舉,得票四分之三,才算當選。這天實際到會人數五百九十人,已超過議員總數三分之二。五百九十人的四分之三是四百四十二,能「爭」到四百七十票,亦可算是相當「漂亮」的。

  因此,大家都表示滿意,對吳景濂少不得慰勞幾句,以為激勵。其實吳景濂本人,比誰都來得開心,因為他後半世的功名富貴,即系于未來開票的個把鐘頭之中,王毓芝所說的「萬全之計」,他早就有了。

  §二十四

  准四點鐘開票,票匭四周,十六名檢票員團團圍住。實際上議員與旁聽者,只能聽到唱票,不能看到開票。

  「曹錕!」

  唱完一票,隨手交到旁邊。保管選票的人姓張,是議院庶務科的一名科員,此人精於賭博,牌九搖攤、麻將撲克,門門皆精,有人說他是一名「郎中」,這話看起來不假,因為唱的這一票,明明是開玩笑的張美瑤——臨城大劫案的土匪頭目,但故意唱做「曹錕」,是彼此商量好的,等將選票遞了給他,也不知怎麼一個手法,那張選票不翼而飛了。當然,另外補上一張「正確」的選票,並不費手腳。

  於是一路下來,都是「曹錕、曹錕、曹錕」,間或有「孫文」、「唐繼堯」,開到一百張以外,秘書長鄭林皋拉了此人一下,於是唱出一張:「廢票!」

  「慢慢!」有人大叫,「不能光唱廢票,把票上的字唱出來。」

  廢票上寫的是,蓋在支票騎縫上的圖章「三立齋」三字,似乎不便照唱。於是秘書長鄭林皋,想好一套說法,請吳景濂以主席的身分宣佈。

  「廢票之作廢,有各種不同的原因,不便、不必、亦不能唱票,譬如廢票上亂七八糟塗了些不成文字的符號,請問如何唱法?現在請檢票員鑒定,確為廢票。至於如何作廢,回頭請議員同人來看了就知道了。現在繼續開票,不必為廢票問題耽擱寶貴的時間。」

  話一說完,大選派的議員紛紛鼓掌,表示支持,唱票員便接著高唱:「曹錕、曹錕、曹錕……」

  一直唱了兩個鐘頭,開票完畢。人多手雜之際,一迭預先填好「曹錕」名字的選票,很容易地添了進去,由檢票員一一計算,很快地有了結果。

  吳景濂將議事槌敲了兩下,等嘈雜的人聲靜了下來,才咳嗽兩聲,清一清嗓子,高聲說道:「現在宣佈開票結果:實發選票五百九十張,收回五百八十八張,除廢票十二張以外。有效選票為五百七十六張,曹錕得票四百八十張,依法當選為大總統。」

  此言一畢,大選派議員大聲喝彩,拚命鼓掌,同時院外的幾串一萬響的爆竹大鳴。但絕大多數的人,不管是議員或旁聽者,感覺上是如釋重負,有種遇赦出獄的喜悅。

  當然,興奮的大有人在,第一個是吳景濂,回到辦公室,提起筆來先擬賀電:「萬急,保定曹大總統鑒:十月五日依大總統選舉法舉行大總統選舉,列席人數五百九十人,我公依法當選,中外騰歡,萬姓仰戴,永奠邦基,造福民國,謹掬誠申賀,順頌鈞安。吳景濂。」正寫到此處,副議長張伯烈闖了進來,便又加了他的名字,署名是「吳景濂,張伯烈叩,歌。」

  「謝天謝地,總算過關了。」張伯烈說,「剛才鄭秘書長跟我說,這一趟的出力人員,應該從優獎勵,而且越快越好。他自己不便說,托我轉言。議長看,應該怎麼辦?」

  「當然應該獎勵。」吳景濂想了一下說,「加發半個月薪水如何?」

  「是不是太少了一點?」張伯烈又說,「同時也應該論功行賞。」

  「只要經費有著落,加兩個月也可以。無奈——」

  「不!」張伯烈打斷他的話說,「院裡的經費是有預算的,一文也不能加。我聽鄭秘書長的意思,是認為保定方面應該有所表示。」

  「這,」吳景濂有些躊躇,「似乎應該讓他們自己有所表示,咱們去要,是不是顯得太小氣了些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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