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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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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直系卻認為非找到他不可。因為他一出現,不但可以號召好些個雖拿了錢、託病托故不出席的議員,而且曹錕之當選,若說連參議院議長都未投票,顯然不夠光彩。 無奈九陌紅塵,茫茫人海,倉促之間要把他找出來,實在不容易。不過,好消息也還是有,安福系的十幾個人,由天津分乘五輛汽車,已經趕到——此輩就是約定一到領錢,領錢投票,投票離京的人坐來的汽車,就停在大中公寓門前,只當十幾分鐘即可畢事,原車回津。哪知人數還是不夠——宣佈開會時,可以馬馬虎虎虛招,正式領選票時,可不能假冒,否則一鬧開來,後果極其嚴重。 到了午後一點鐘,檢點人數還只有五百六十二名,依法定人數,尚差十八人。於是,高淩霨與吳景濂聯合召集緊急會議,一商討最後對策。 「十八個人,只要不離開北京,一定湊得齊。」吳景濂說,「現在寄望在一點半鐘往南開的火車,大概總可以截幾個人回來。」 「請病假的是哪幾位?」吳毓麟說,「也要看看真請病假、假請病假?」 「查過了。有四個是真的病了。」 「哪四個?」 「名冊上注得有。」 查名冊是張佩紳、廖宗北、梁善濟、易宗夔,最後一名下面注著「病甚重」之字。 「只要他有口氣,就要他來投票。」吳毓麟說,「不過費點手腳而已。」 這一說,提醒了吳景濂,立即找了總務科長來,要他接頭醫院,派醫生、護士,將生病的議員,用擔架抬到醫院來投票。 「報告好消息。」員警總監薛之珩興沖沖地跑了來說,「前門車站截回來五位。其中兩位,說什麼也不肯走,只好用強了。這得吳議長派人去講幾句好話才行。」 原來薛之珩派了「便衣」在前門車站守候,發現「臨陣脫逃」的議員,先是低聲留駕,倘或不聽,便扭在一起,假裝打架,由穿制服的員警,將兩造帶至局內,好言慰勸。如果連打架這一著也失效,掙脫了往火車上走,「便衣」就立即大喊「抓小偷」,誣指那議員是扒手,立即被捕,押到局中。薛之珩那裡就有這麼兩名假扒手在。 「好!我馬上派人去。」 派的是眾議院的一名交際秘書,與議員個個熟悉,人緣極好。到了局裡,千不是、萬不是地打躬作揖,到底把那兩名議員的氣平了下去。 「你們押我到這裡來也沒有用。我不投票!」 正談到這裡,聽得議院那面傳來一片喧囂,其中還夾著清晰可聞的笑聲,似乎出現了很有趣的情景,令人忍不住走到窗前去張望。 這一望,好笑是好笑,可也不免羞慚。原來為了拉票,直系與吳景濂等人,無所不用其極,有人獻計,還應該走內線,凡是懼內、姨太太當家、在八大胡同有相好的議員,倘有不馴服的跡象,都列入「內線監視」之列。辦法很簡單,一部分票款之外,另送衣料化妝品、名貴食物之類,拜託到了投票那天,務必把你們「老爺」押了來。 此刻就是「內線」發生作用的時候,不過上了年紀的太太,絕無僅有,因為一則好好出身的「官太太」,畢竟忌憚禮法,不願也不敢如此抛頭露面。再則既說「閫令森嚴」,只要嚴厲告誡,亦不怕丈夫會臨陣脫逃。有些當家而能幹的姨太太,亦可收到這樣的效果。唯獨在八大胡同有相好的議員,不致連自己的政治行為都要受窯姐兒支配,所以無不唯唯否否,口頭敷衍。 議院中承辦此事的職員,當然再清楚不過,所以千叮萬囑:「你不要聽他說得天花亂墜,甚至於跟你起誓,一定會來投票,那都是騙你的。到時候你替他上上勁,陪了他一起來,等他一進議院大門,你馬上到大中公寓來,把送你的大紅包帶回去。」 如此說詞,沒有一個受託的姑娘不願聽的,此刻紛紛「押」到。有些議員不肯下車;有些議員說面子不好看,要相好不必下車,讓他自己進議院。結果都失敗了,不肯下車的,被硬拖了下來;不叫她下車的,偏要下車,而且虎視眈眈,非要眼看著垂頭喪氣的議員進場不可。這就是引起轟然嘩笑的緣故。 「行了!」吳毓麟說,「法定人數夠了。」 其時正是鐘鳴兩下,吳景濂登上主席臺,宣佈投票開始,請檢票員上臺,執行任務。 於是十六名檢票員,從會場各方集中到主席臺,彼此心照不宣,守住了兩隻大票匭。 接下來便是點名發票。四名病者已用擔架抬到,其中三個勉強可以扶進場,易宗夔則病得連坐起來都辦不到,於是議長裁定,請兩位檢票員將選票拿到擺在休息室的擔架前面,請易宗夔填寫。 「是不是秘密投票?」 「是的,無記名投票。」檢票員回答。 「那麼,請你們回避。」 兩個檢票員便都背轉身去。易宗夔持筆的手顫巍巍地寫了三個字,將選票折好交回檢票員。 「可以請回府了。請多保重。」檢票員之一交代議院職員:「小心護送。」很殷勤地幫著照料,藉以遮人耳目。 另一個檢票員便乘大家看護病人時,很快地將折好的選票掀開一角,但「五千元」三字,赫然在目。是一張廢票。 但是到了投入票匭,易宗夔的一票,三個字變成只有兩個字:曹錕。當然是掉包了。 到得三點半鐘,投票完畢,主席宣佈四點鐘開票。有半個小時的工夫,放旁聽者入場,同時也要做一番必要的準備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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