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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「我的兵可不是豆腐。」張勳立刻抗議。

  「我是打比方的話,不是說紹帥的兵沒有用。不過,紹帥,我再要說句不怕你動氣的話,貴部雖能征善戰,遇到馮玉祥的兵,就算遇到了剋星。為什麼呢?馮玉祥的兵,紀律好,老百姓都樂意幫他們的忙。這一點,只怕貴部就相形見絀了。」

  張勳默然。這說的是不能不承認的實話。然而要他此刻就承認失敗,繳械投降,卻絕不能甘心。

  「好了,世緗兄,多謝你勞駕,明天再說吧!」

  見此光景,吳笈孫認為不必再多說了。張勳的銳氣已消,不至於再做出魯莽割裂的事來,如今且安排他的出路要緊。

  於是辭出張家,去看員警總監吳炳湘,只見他雙眼佈滿紅絲,而手中一杯酒。問起來才知道已有三十多個鐘頭,不曾合眼;東華門城樓,上下十幾趟,如今全靠白蘭地支持精神。

  「辮帥用那種狗屁不通的參謀,把炮架在東華門上,存心不良,怎麼不要失敗?」

  「怎麼?」吳笈孫問道,「怎麼叫存心不良,難道要轟東交民巷?」

  「沒有那個膽子!辮子兵拿炮口對準王府井大街,北京城的精華所在,以為老百姓害怕炮轟,會湊一筆錢出來,買他個『封炮』。」

  吳笈孫大為搖頭。「辮帥這趟丟臉真是丟盡了!」他說,「可是還不能不替他想辦法。」

  正談到這裡,只聽遠遠傳來炮聲。二吳先是一驚,但隨即釋然,因為炮聲甚遠,可以確定不是東華門上傳來。只要辮子兵不開炮就不要緊。

  接著,吳炳湘桌上的三架電話機都響了。吳炳湘兩隻手抓兩個話筒,口中說道:「宗兄,拜託你接這個電話,大概是來問消息的。」

  原來三具電話機,兩具是專線,專為接聽軍情之用;一架是外線,所以托吳笈孫接聽。兩具專線電話,又須先接聽來自前門車站的那一具。

  「總監嗎?我是常朗齋。」

  「不錯,你說吧!」

  「十六旅開始攻永定門了。」員警廳總務長常朗齋說,「是宋哲元指揮的十六旅二團一營為主力,另外有兩連在鐵路以北助攻。」

  「天壇怎麼樣?」

  「辮子兵似乎不打算抵抗,亂作一團。」常朗齋說,「辮帥的侄少爺在那兒指揮,看樣子壓不住。」

  「壓不住就亂竄了。最好不讓他們進前門。你瞧著辦。」吳炳湘又說:「辮帥的侄子叫張仲巡,如果他要進城,可以放。」

  「是了。」

  「我現在接西便門的電話,那面好像也有情況。請你隨時聯絡。」

  「是!一刻鐘以後再報告。」

  放下這面聽那面,來自西便門的報告是:高震、吳佩孚兩路軍隊,分攻平則門及廣安門,攻勢不甚猛烈,似乎是不願給辮子兵太多的壓力。

  「知道了。」吳炳湘轉臉問吳笈孫,「怎麼樣?」

  「是辮帥的副官打來的。辮帥找閣下。」吳笈孫說,「我告訴他,你馬上會打過去。」

  「勞駕、勞駕!」吳炳湘說,「討逆軍分西、南兩面進攻。南面是十六旅,西面是曹仲帥部下的吳子玉,另外還有高啟予。南面緊、西面松,是放辮帥一條生路。宗兄,你看怎麼辦?」

  「你先接通了辮帥的電話再說。」

  電話一過去,張勳大概守在電話機旁邊,很快地問一聲:「找誰?」

  聽這口吻就知道是什麼人。「紹帥嗎?」吳炳湘說,「我吳炳湘。紹帥大概聽見炮聲了?」

  「我接到報告,十六旅攻永定門,天壇一帶可能會接仗。」

  「天壇是南郊祭天的地方,十六旅無法無天,紹帥可得想法子保全。」

  「教我怎麼保全?我不打,人家要打。」張勳又說,「我是特為告訴你一下。」

  「是、是!」吳炳湘說,「只要紹帥的部下不打,就一定能保全。我來想辦法,一會兒再給你老電話。」

  照吳炳湘的瞭解,張勳是希望他能勸阻十六混成旅無條件停止進攻。這是辦不到的事,但須想個辦法應付張勳。

  「我還擔心一件,就怕辮子兵放槍。」吳炳湘說,「總算辮帥還能壓得住,所以一定要把辮帥敷衍好。」

  說到這裡,江朝宗來了。他算是吳炳湘的直屬上司,紆尊降貴,親來慰勞。同時來商量維持市面的辦法。

  「我想跟辮帥請一支大令,組織一個軍警執法隊。鏡潭,你看如何?」

  「贊成!不過,這個隊長,要請『提督』這面派人。」吳炳湘又說,「這件事要做就要快。」

  「倘或辮帥不肯發大令,怎麼辦?」江朝宗說,「沒有他的大令,恐怕壓不住。」

  吳炳湘想了一會說:「索性不告訴他,就說是辮帥的大令,誰來問真假?」

  「就怕他的部下打電話去問。」

  「那就要拜託宗兄了。」吳炳湘看著吳笈孫說,「最好請宗兄陪著辮帥,一面勸他,一面替我們這裡打接應,如果真有人打電話去問,辮帥發了脾氣,要仰仗宗兄相機勸解。」

  吳笈孫沉吟了一下,慨然答說:「好!我來效勞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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