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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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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,曹汝霖答說:「我的意見,都說在議決書裡面了。我以為絕交而不參戰,將來協約國勝利了,中國仍舊得不到好處。」 「閣員大部分不主張參戰,是受了黃陂跟國會的影響。我奇怪的是,伍秩庸是老外交界,經驗豐富,何以他亦看不出其中的道理,不主張參戰?」 「伍秩庸恐怕是受了美國的影響。」曹汝霖答說,「美國在傳統上,不先挑戰的,但美國實際上傾全力援助英國,我看遲早亦會參戰。」 「又錚亦不主張加入,他以為德國兵強械利,決不會敗,中國應該慎重觀望。」 好大喜功、喜出奇計的徐樹錚居然亦不主張參戰,這卻是頗出曹汝霖意外的。不過,曹汝霖認為徐樹錚的看法並不正確,當即為段祺瑞作了一番交戰雙方國力的分析。 他說,現代戰爭不是單靠兵力,還要配合國力。德國國力可敵英國,但美國一加入。德國的力量就差得太遠了。而況英國的海軍,不可輕視;德國如不能渡過英倫海峽,英國守住本土,長期堅持,有美國的不斷援助,雖有消耗,得以補充,這對德國來說是非常不利的。 接著,曹汝霖不脫親日派的本色,以日本加入協約國為論證的基礎,說日本對於國際情勢,頗有研究,若非看出德國必將戰敗,不會貿然參戰。 「日本在協約國勝了以後,在和會的發言權,自然更大。可是,」段祺瑞問說,「總不能在和會中侵犯中國的利益吧?」 「總理指的是哪方面?」 「譬如青島的問題。」 「提起青島,中國更應該參戰。膠州灣租借可以在德國戰敗後收回。否則,日本要求繼承德國在華利益,是件很麻煩的事。」 「對!」段祺瑞神情瞿然,但很快地又轉為憂慮,「南北分立,對德問題意見不一,內部尚且不團結,何能一致對外。」 「我的看法不然。參戰以後,民氣一振,或者反可藉此團結一致,亦未可知。」曹汝霖又說,「像美國,平時儘管黨爭甚烈,但遇到國際上重大事件,政府作了決定,反對黨是一定支持的。」 「人家是美國;我們是有三個人在一起,就要分成兩派的中國。」段祺瑞苦笑著說。 「總理不要氣餒!」曹汝霖依舊替他打氣,「外交政策是政府的事,應該由總理負責進行,大總統不應該干涉。至於國會方面,像這樣的事,不牽涉到個人的權勢進退,總比較好解決。」 段祺瑞深深點頭,沉吟了好一會說:「你的見解很高明,不過參戰軍尚未練成,以何參戰?大成問題。」 「這也沒有大關係,用物資支持,亦是一樣的。況且華工去了將近十萬,雖不是正式派遣,總是華工,好當工兵運用,就是參戰的資本。」 「你說得對!吾意已決。」段祺瑞的語氣非常堅定,「潤田,一旦參戰,不能不先籌必要的費用。這方面,將來還要請你多費心。」 「總理的意思是,」曹汝霖很謹慎地試探,「要向日本借款?」 「是的。我想請你現在就作一試探。」 「現在還不是時候。」曹汝霖意味深長地說,「現在的對日外交,似乎以談復辟為主,我勸總理靜以觀變。」 「說得不錯。我現在全力進行對德宣戰這件事。」 §四 回到天津,首先要辦的事,當然是去看徐世昌。林權助的話,曹汝霖早在長途電話中,已經轉達,不過語焉不詳。此時當面作了詳細報告以後,還要談到一件事,就是張勳要「揍」他。 「你去見林公使是我的意思。紹軒到了天津,一定會來看我,我跟他說好了。」徐世昌接著又說,「潤田,不知道你最近忙不忙,我想請你到日本去一趟。」 曹汝霖很快地想到了,到日本去的任務,跟去看林權助的目的是一樣的。稍作考慮,決定拒絕。 「忙倒不忙。不過,菊老,現在張紹軒對我誤會很深,我再到日本去一趟,更惹他猜疑。于公於私,都沒有什麼好處。」 「這話倒也是真話。好吧,我另外托人好了。」 原來徐世昌知道復辟一事,在日本政府方面,外務省與軍部有很大的歧見。從這次林權助的態度來看,光是軍部贊成復辟,並無多大用處,必須外務省亦表支持,方能進行,因此要找一個與日本外交界關係密切的人去作試探。曹汝霖敬謝不敏,就只有找陸宗輿了。 陸宗輿字閏生。浙江海寧人,當過駐日公使;在前清,曾任東三省鹽務局總辦。那時的東三省總督就是徐世昌。所以陸宗輿亦算徐的舊部,請來一談,自然一諾不辭。 陸宗輿現在的頭銜是:大總統府財政顧問,所以去日本的表面原因,是為交通銀行接洽借款,事實上攜著一份密件——徐世昌親自所擬復辟條件。 「閏生,你到上海去等船,在徐州停一停,把這個條件跟張紹軒談一談,聽聽他的意見,酌量修改一下。」徐世昌又說,「第二條是不能改的。」 「是!我明白。」 啟程之前,自然先要打電報通知張勳。由於此去是去活動復辟,張勳非常高興,特派參謀長萬繩栻、秘書長胡嗣瑗,雙雙到車站歡迎。接至張公館,天色已暮,一席盛筵,早就預備在那裡了。 當下,歡然道故,相偕入席。張勳在上位相陪,頻頻勸酒,盡歡而散。陸宗輿已頗有酒意,送入賓館,一宿無話。 第二天一早,張勳請陸宗輿吃徐州的名物「糝」。夜中賓主共計四人,張、陸以外,便是辮帥的左輔右弼,參秘兩長。在這個場合,自不妨談正事了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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