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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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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!我去。」 夷姞沒有說明何以需要她去的原因。其實她是急於要到東宮去報告消息,荊軻已準備接受秦舞陽,對太子丹來說,是個好消息。在報告了這個消息之後,她還要提出一個建議:既然已有了最後的安排,便不妨從容些,讓荊軻稍遲數日動身,有何不可? 「是的。這有何不可?」太子丹欣然同意,隨即派人把秦舞陽去找了來,一起來到荊館。 秦舞陽的內心異常興奮。他一直盼望著能成為荊軻的副使——但是他並不知道此行的作用,只能猜想到是一個需要藉助他的勇氣膂力的任務,那不免危險,而他不怕,他只想像著能夠在荊軻面前證明他是個生死不懼的堂堂男兒,便是一種無比的榮耀。 由於他對荊軻的尊敬,以及一份不可捉摸,無法形容的畏怯,所以見了荊軻的面,執禮極其恭敬,誠惶誠恐得近乎緊張了。 「太子!」敘過客套,荊軻談入正題:「不知舞陽可知道入秦的計畫?」 「我沒有跟他談過。想等你來告訴他。」 「喔!」荊軻想了一下,轉臉問秦舞陽說:「你可曾見過大朝儀?」 「回荊先生的話……」 「不必如此客氣。」荊軻揮一揮手,「此後可能有一段時間,朝夕相處,大家隨便些的好!」 「是。」秦舞陽仍然正襟危坐,微微低著頭說:「我曾隨太子朝賀大王,見過大朝儀。」 「幾次?」 「兩次。一次是去年大王壽辰,一次是今年元旦。」 「當時感覺如何?」 秦舞陽回想了一下,答道:「當時覺得應該小心些,不要失儀。此外,就沒有什麼了。」 「嗯!」荊軻點點頭,看上去是表示滿意的神情,秦舞陽比較寬鬆了。 「我還想問你句話。」荊軻隨隨便便地問道:「你對生死的看法怎麼樣?」 這一問可又叫秦舞陽感到嚴重了!但話卻不難回答,因為凡為太子丹供養在後宮的勇士,平時都是以死節報知遇來互相勉勵的,所以他慷慨激昂地答道:「生而辱不如死而榮。如果太子有所差遣,不論如何危險,決不敢辭。尤其是追隨荊先生,更覺甘心。」 這番話為傍坐靜聽的太子丹所激賞,心想荊軻必有幾句嘉許的話,誰知他不但默無一言,而且微微皺著眉,頗有厭煩之意。這使得太子丹為秦舞陽不平,而秦舞陽則是百思不解了。 於是他們倆都緊張地注視著荊軻,但怎麼樣也看不出他心裡的意思,他沉吟著,目光極自然,極平靜地移動著,彷佛根本無視於眼前有人。 太子丹是知道荊軻的,此時他正在作一個極重要的決定,秦舞陽卻不瞭解,緊張得受不住了。 「荊先生!」他的聲音有些發抖,臉色亦不正常,「請賜訓誨!」 「訓誨不敢當。卻是有句話盼你緊記:遇事處之泰然!」 「是。」秦舞陽這樣答應著,然而他不知道如何才可泰然? 「舞陽,你知道太子遣你隨我去咸陽,是何使命?」 「此是國家機要,我不知道,也不敢打聽。」 「那麼今天——」荊軻把話頓住,用徵詢的眼光看著太子丹。 太子丹心知這不過是一種謙讓的禮貌,所以擺一擺手,表示授權給他來宣佈這件機要。 「今天告訴你吧,舞陽!」荊軻放低了聲音說:「你我是去刺殺秦王嬴政。」 他的聲音雖低,在秦舞陽耳際,卻如聽見了轟然巨響的暴雷,心頭一震,身子不由得搖動了。不過,他隨即想起荊軻的告誡,勉強維持著無動於衷的姿態,而臉色大變,卻是他自己所無法察覺的。 荊軻看一看太子丹,接著又說:「如果另有變化,你不能去,那時候,我希望你不必失望。」 「荊先生,荊先生!」秦舞陽急急問道,「可是你覺得我不能勝任其事?」 「不是的。」了然荊軻心意的太子丹趕緊插口,代為解釋:「原意要等一位有名的劍客,你是後補。如果這幾天那位正選到了,當然你就不必去了!這不是荊先生此刻有了什麼改變。」 這一說,秦舞陽心裡才好過些,臉色比較正常了。 「刺殺嬴政,就用那天你試過的那把淬毒的匕首。舞陽,你記住,只要破皮見血,嬴政必死無疑,所以你用那把匕首,不必出以獅子搏兔之力。你明白我的意思不?」 「我明白。」 「好!來一試。」 荊軻向太子丹告個罪,退入別室,把那個地圖盒拿了出來,請太子丹暫充嬴政,演習如何在秦宮行刺。 秦舞陽不知地圖的作用是什麼?只依照指示,兩手捧住圖軸;另一面,荊軻慢慢把圖展開,同時口中指點圖中形勢——就像真的為嬴政講解督亢的好處那樣,說得極詳細、極慢。 突然間,荊軻轉臉對秦舞陽低聲喝道:「你別動!」 秦舞陽一楞,定一定神才想起自己聽得出神,不知不覺身子也在往後退了,於是慚愧地應一聲:「我知道了。地圖的開展,要由你那裡控制。」 「對了!」荊軻又說:「你明白了我的要求,但怕你還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,我解釋給你聽:第一,我要叫嬴政全神貫注在我這面,你那裡一動,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。第二,你往後退,離嬴政的距離便遠了——你要切記,你所站的位置,應該以武器出手,能及於嬴政胸前為度。距離拉得遠了,出手不便。第三,也是最要緊的,地圖開展的幅度,要由我來控制;我控制的是下手的時機——你沒有別的事要做,要做的就這一件,聽我的招呼,出手刺殺嬴政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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