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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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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使得夷姞躊躇了,她無法判斷荊軻什麼時候回來?也許很快,也許會被太子丹邀去共宴,至夜深方歸。 不過,有一點卻是很明白的,她若是回到了宮裡,即使荊軻早早歸來,她也不便再出城來看他了。 還是等吧!她對自己說。看一看水榭的工程,再在杏林中走一遍,修一修花草,捉一捉枝葉間的毛蟲,時間倒也不難打發。 到了午後,便有些沉不住氣了。倚欄閑眺,對著一片漠漠春陰,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聊寂寞,而渴望跟荊軻見面的心情也愈迫切了。 「公主!」季子悄悄湊近她身邊說:「請回宮吧!晚了,路上不好走。」 她真的戀戀不捨,但說不出繼續留下來的理由。只好默默地,快快地上了車,一路上還不住搴開車幃窺探,希望能見到荊軻一個人跨馬經過。 快進城時,夷姞才發覺自己失算了。行獵的地區,還在荊館西面;獵罷歸來,必得經過荊館,就算不進來歇一歇腳,一徑進城到東宮,在延曦閣上,也可以遙遙望見的。所以只要守著荊館,不愁不能掌握荊軻的行蹤,而此刻,卻可能弄得兩頭落空。 她還是不肯死心,進了城,吩咐到東宮下車。她存著一半的希望,希望在東宮能會見荊軻;當著太子丹,自然不能說什麼體己話,但只要見到了荊軻,聽他們談談行獵的經過,便也足慰相思了。 「怎麼?鬧得一頭的土!」太子夫人一見了她便問。 一路來黃塵滾滾,就算車幃遮得嚴密,也難免不弄得灰頭土臉,夷姞沒有想到太子夫人是明知故問,只覺得這是無法隱瞞的一件事,便老實答道:「我從荊館來。」 「見到了荊先生沒有?」 這一句露了破綻。夷姞心想,一問這話,便已先知荊軻不在家。忠厚人不善於撒謊,她口中不言,心裡好笑,只答非所問地說:「哥哥呢?」 「一早出去了。」 「不是去行獵?」 「不知道是不是,」太子夫人又說:「我想快回來了。」 這又是前後不符的話。既不知太子丹的行蹤,怎又猜想快回來了呢? 話中連出兩次漏洞,不能不叫夷姞感覺到事有蹊蹺。此念一動,自己先覺得痛苦;她是個不喜歡懷疑別人的人,而況被疑的又是忠厚老實,一向為自己所尊敬的嫂嫂。 因此,她希望太子丹不要在這時候回來。這樣,便可以證明太子夫人並未在撒謊,而只是她自己誤會了她。剛剛轉完這個念頭,遙聽侍從傳呼;太子丹回來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快。 於是,她更痛苦了,她不能不懷疑兄嫂對她隱瞞著什麼?但是,她不願去打聽那隱瞞著不讓她知道的事情是什麼,相反地,她希望出現一個彰明較著的證據來祛除她心頭的疑雲,證明她不過是庸愚的自擾。 足聲漸近,太子夫人親自去開了內室的屏廳,太子丹第一眼便看到夷姞,剛要招呼,卻讓太子夫人搶先開了口。 「荊先生呢?」 這是太平淡的一問,但入於夷姞耳中,卻如午夜的一個響雷,震醒了迷夢,更如暗室的一道閃電,照亮了眼前的一切。 太子夫人明明知道她丈夫與荊軻在一起,所以才有此一問。由此可見,他這一天的行蹤,她是完全知道的,然則為什麼要裝糊塗呢?夷姞腦中飛快地閃過這三天來所遭遇的不如意事,立刻明白那些都不是偶然發生的,是經過細心安排的,目的是要把她與荊軻隔離開來。 她再沒有懷疑了,但是比懷疑時更痛苦,而且怒不可遏。 她不知道太子丹是如何回答太子夫人的,她只覺得有句話如骨鯁在喉,非吐出來不可。 「我在這裡,荊先生怎麼會來呢?」她沖著太子夫人說。 那不會說話的老實人,像是被她拿住了短處似地,立刻把臉脹得通紅。 「你跟妹妹說了什麼?」太子丹又有些遷怒的模樣了。 「我沒有說什麼。妹妹也剛來不久。」 夷姞還想再說兩句氣話,但看到太子夫人惶恐的神情,心便軟了,忍氣沉默。太子丹也很知趣,不再往下追問,只談他這一天的行蹤——原來這一天的出獵是有作用的,主要的是想再試一試成封的神射。 太子丹談得津津有味,夷姞卻一點都不感興趣,一面吃飯,一面盤算心事。只是太子丹正在高談闊論,使得她思慮無法集中,因此,等飯吃完,立刻告辭回宮,打算著一個人靜下來,好好地去想一想。 太子夫人攜著她的手,一直送到階前,好幾次她欲語不語,夷姞也覺察到了,特意停了下來,有所等待。 「妹妹!」太子夫人畢竟輕聲說話了,「你是知道我的,有些事不是我的本心,不管如何,別壞了你我多少年的感情。」 這使得夷姞非常感動,但也無話可答,只把她的手捏得更緊,表示會意。 「你要忍耐!」 忍耐什麼呢?夷姞心裡在問,口頭上依然保持沉默。 「妹妹!」太子夫人的聲音越發輕了,「我告訴你句話,你放在心裡。你哥哥唯一擔心的是,怕你的柔情,消磨了他人的壯志。」 潑頭一盆冷水,澆得她心地冰涼。這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,她此刻完全不想跟荊軻見面了——也不是不想,是要把那個癥結想透了,再定進止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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