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荊軻 | 上頁 下頁 | |
五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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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必行此俗套!」太子丹一把拉住了荊軻,他的酒喝得很多了,神情特別顯得興奮,「今天一會,可稱盛會,只惜你未在座。」 荊軻知道那是太子丹招宴他的二十名壯士,心裡立刻聯想到,自遷入荊館,也應該請一請他們,方算是做人的道理,同時也不妨借這機會考察一下,看看除了秦舞陽以外,還有什麼傑出之士,可備入秦副手之選。 主意打定了,卻未說出來,只請太子丹仍舊上車,到廳上休息。 「不必,走一走的好!」太子丹問道:「夷姞呢?」 「公主在延曦閣。」 「喔!」太子丹笑道:「她最喜愛延曦閣。我第一次看見她,就在那地方。」 「那是——」荊軻很謹慎地問道:「那是從邯鄲回來?」 「是的。夷姞生時,我在趙國,到她六歲,我才回來,十七年囉!」 因為他聲音中,帶著濃重的感傷的意味,荊軻不願再往下談,所以默然不答。 到了廳上,夷姞已站著在等候。她原以為立刻會原車回宮,但太子丹決不會一來就走,於是夷姞又留了下來,挨著她哥哥坐下。 「你這位不速之客如何?」太子丹笑著問她,「可玩得高興?」 「嗯!」夷姞垂著眼帶著笑,點一點頭說:「跟荊先生談得很對勁。」 「喔!」太子丹望著荊軻問:「是嗎?」 「是的。公主的見解超然得很,叫人不勝佩服。」 「難得之至。你總算也遇見個可以談談的人了。」太子丹對夷姞說了這一句,轉臉又看著荊軻:「我的妹妹,就是你的妹妹,你不妨像我這樣看待她。」 「不敢!」荊軻略帶些惶恐地回答。 「我只管他叫荊先生!」夷姞說,揚著臉,帶著些故意不講理的神氣。 「論學問,你管他叫聲荊先生也不為過。」 「原就是這樣。」夷姞迅即接口,「我也只是敬仰荊先生的學問。」 「是的,是的。能讓你敬仰的,可真罕見。」太子丹笑著站了起來,扶了夷姞一把,「該走了!讓荊卿早早休息。」 荊軻卻真是想留他們兄妹多坐一會,苦於沒有適當的理由,只得恭恭敬敬地把他們送了出來。 「明日午後,過我一敘如何?」臨上車時,太子丹說。 「遵命!」荊軻又問,「可還有別的賓客?」 「沒有。就你我倆,把酒清談。」 「既如此,我有個請求。」荊軻接著說道:「宋意和武平,已應我之約,分赴吳楚、齊魯,有所尋訪,不日就要動身,請太子召見,加以慰勞勉勵!」 「該當如此!該當如此!」太子丹一迭連聲地說,「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請他們。」 到了第二天午間,荊軻早早到了東宮,先把遣派宋意和武平,分途出發尋訪蓋聶的計畫和應該準備的禮物、書簡,從人、車馬都細細說了,太子丹自然完全同意,立即囑咐東宮舍人,限期辦理妥當。剛剛處理完畢,宋意和武平都到了。 太子丹親自降階迎接。他一向謙恭下士,這時為了慰勞將有遠行的人,更顯得禮數周至,情意殷勤,粗豪灑脫的武平,倒還不覺得怎麼樣,年紀較長,性格較為拘謹的宋意,卻大感局促,所以談不了幾句,便一再向武平示意告辭。 受了荊軻教導的武平,居然懂得眼色了,但說話仍是不會繞彎子,「要走就走吧!」他首先站了起來,「太子,俺跟老宋告辭!」 「怎的要走?我有窖藏的好酒,留著等你。」 武平咽了口唾沫,看著宋意,於是宋意不能不開口了。 「多謝太子,改日再來叨擾。」 「對了!」武平順從宋意的意思,卻又不肯放棄東宮的美酒,留下一個尾巴:「留著等我們動身的時候,太子再請我們喝。」 太子丹看看留不住,趕緊一口應允,「一定一定。替兩位餞行時,必有美酒。今天,既然兩位不肯在這裡喝,我叫人替你們送去。」 於是,八瓶美酒載在宋意和武平的車後,一起出了東宮,荊軻依舊留著,受太子丹的款待。 飲酒到了一半,天色剛黑,廊下一陣笑語,盡是婦女的聲音,荊軻耳朵尖,聽出來其中之一是夷姞。 不知怎麼,他忽然有些心神不屬,悵然莫知所措了。太子丹看在眼裡,心裡十分為難,不知道應該採取怎樣的態度?就在這躊躇中,嬌笑軟語漸漸遠了。突然間,太子丹一躍而起,親自拉開屏門,大聲喊道,「夷姞,夷姞!」 「公主!」東宮的宮眷幫著他招呼,「太子請公主說話。」 於是夷姞旋過身子來,一揚飄拂的長袖,雙手交斂,喊一聲:「哥哥!」 「荊卿在這裡,你不過來談談?」 夷姞不即回答,想了一下才說:「不,我有些倦了。」 「喔!」太子丹不自覺地顯得輕鬆了,揮一揮手說:「那麼你早些回去休息吧!」 短短的交談終了,夷姞為一群宮女擁著回去,太子丹仍舊回入室內。這一切,荊軻在裡面都已知聞,心中雖不無怏怏之感,可是也就因為這片刻的緩衝,使得他能夠恢復常態。 太子丹估量著荊軻必已聽見了他的話,他覺得他已經有了交代——他留過夷姞來陪荊軻談話,而她不願。那是無可如何之事,他覺得他不必再多說什麼了。 於是,他們都只當未曾發生過這件事似地,重拾未完的話題。 荊軻正談到他準備邀宴東宮所供養的那些勇士,太子丹自然贊成,問他請客的日子。 「太早了怕來不及,總得十天之後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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