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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「在邯鄲是路過?」

  「是的」

  「還有幾日勾留?」

  荊軻想了一下答道:「就要走的。」

  「往北?」

  「正有此意。」

  「好,好!」徐夫人極欣慰地答道:「燕太子甚賢。足下此去——喔,」她忽又問道,「是舊識?」

  「不。尚未謀面。」荊軻老實透露:「不過,確為結識此人而去。」

  「此去必定如魚得水,可賀、可賀。」

  聽徐夫人這樣說法,可知燕太子丹確有過人之處;荊軻越發增加了前途的信心。本想再打聽一下燕太子的為人,轉念一想,實無必要,便即告辭。

  徐夫人已送至廳前,等候客人著履時,忽然又說:「荊先生請稍待!」

  「夫人還有吩咐?」

  「請暫留步,等我取了東西來再說。」

  徐夫人翩然入內。荊軻在庭前站著等候;這一等等了許久,倒教他困惑不解了。

  「有勞久候。」終於,徐夫人重又出現,手持一塊竹簡遞給他說。「燕太於丹求我一張方子,我一直不曾給他。如今,就煩足下轉交。」

  荊軻明白,這是極關緊要的東西,燕太子丹一直求而不得;現在,徐夫人托他轉交,明是拿這方竹簡讓他作為進見之禮。這番盛意和用心,著實可感,因此,他接過竹簡,貼身藏好,並且莊容表示:「我,一定帶到;面交本人。」

  「多謝,多謝。異日有緣再敘。」

  回到旅舍,想偷空看一看那塊竹簡上,到底刻些什麼文字?偏偏任薑一直纏住他說長說短,苦無機會。不過一面調笑,一面不斷在想:是一張靈驗的偏方嗎?將又不聞徐夫人有善醫之名。而且以燕國太子的尊貴地位,又何必操心於這些瑣碎之事,豈不可怪?

  「你在想什麼?」任薑看他神情有異,關切地問。

  「你猜!」他隨口應答。

  「我猜不到。也不願猜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為什麼?」任薑大聲地問:「為什麼一個人的心思要叫人猜?要幹什麼、說什麼,爽爽快快地,那才像個男子漢。」

  她的爽朗率直的態度和言詞,使荊軻甚為欣賞。他也知道,她是歷盡滄桑,深諳人情的婦人。而只有在他面前,由於傾心相許,才毫無保留。

  忽然,荊軻心念一動,這樣一個內心極有分寸;熟於世故;而外表看來胸無城府。令人樂於相親的人,倒實在是做間諜的好材料。秦國派遣間諜;四處活動,同樣地。六國亦都想探查秦國的底蘊,只要能刺探得秦國的軍情、秘計,無論到那一國,都必會受到優隆的禮遇。

  想歸想,他並無利用任薑的意思。實際上他對這一套雖然知道得很多,卻甚輕視;他喜歡以堂堂之陣,展布一個局面,但是——

  但是,至今未遇明主。燕太子丹不知如何?聽一路的口碑,是個大可結交的人;他想到宋意和徐夫人的話,頓覺有無限的衝動,恨不得此刻就能一識其人。

  「到底怎麼回事嘛?」任姜是一張宜喜宜嗔的臉,就發脾氣,也別有令人心醉之處。

  可是,荊軻心念一動,剛涉遐想,便斷然決然否定了自己的情感,笑一笑,不作聲。

  「說呀!」

  「何必如此?」荊軻笑道:「我不願意告訴你,可也不肯編一套謊話騙你。你該懂得這一層意思。」

  「是。」任薑輕輕答了一聲,低下頭去,不再多說。

  荊軻倒反覺得有些不忍,把頭扭了開去。任薑也站起身來,展開衾枕,兩人默默地安置。

  一覺醒來,只見月色如銀。荊軻陡然警覺,這是擺脫任薑糾纏的好時機。於是,他以極輕的動作,悄悄起身,紮束停當;其時任薑的好夢正酣。

  她夢見些什麼?荊軻在想;同時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她的臉,但又怕把她驚醒,拿手又縮了回來。

  他把剩下的錢,大部分都留了給她,開了房門,直到馬槽,牽出了他的馬,草草上了鞍子,上馬往北而去。

  第二章

  這是再一次逃跑。荊軻心裡很難過,不知道自己何以總是走得如此欠光明磊落?

  但是,到了天亮,他心裡不再那樣抑鬱了,朝曦影裡,放馬疾馳,有著一種急於開拓前途的興奮。

  這一帶他從未到過,可是他無心流覽沿途的景色。曉行夜宿,到第三天看見一條大河,向路人動問:「這條河何名。」

  「這是南易水,又名兩色河。」

  「啊,易水!」他又驚又喜:「到了燕國京城了!」

  「還早。」路人告訴他:「要過了中易水,才到燕國京城。」

  「這樣說,還有北易水?」

  「是的。北易水又名安國河,出窮獨山,又名濡水。三易只有南流自成一派。」

  接著,熱心的路人,為他指點古跡;有「將台」,是燕昭王練兵的地方,「仙台」,燕昭主求仙之處;「候台」,周武王在此築台以占天象,其後燕昭王就其故址改築聚樂台。

  一切的古跡,都少不了有燕昭王在內,一代雄主,死後的聲名猶在,荊軻心想,燕太子丹會不會成為燕昭王第二呢?如果是。誰是他的樂毅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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