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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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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長篇大套一番話,將想得到的道理都說盡了,阿彩聽得驚心動魄,終於如夢方醒似地說了一句:「我收!請古老爺替我謝謝胡老爺。」 「對啊!」古應春大為欣慰,少不得乘機恭維她幾句:「我就曉得你是有見識、講道理、顧大局的人。朱太太,照你的面相,真所謂『地角方圓』,是難得的福相,走到一步幫夫運,著實有一番後福好享。」 說著,他將捏在手裡的一把銀票攤開來,三張「蔚豐厚」,一張「百川通」,這兩家票號在山西幫中居領袖地位,聯號遍佈南北,商場中無人不知的。 「朱太太,你收好。」 「古老爺,其實你給我阜康的票子好了。」 阿彩也知道阜康已經在清理,票款能收到幾成,尚不可知,所以如此說法,亦依舊是由於一種不願接受贈款的心理。古應春明白這一點,卻正好藉此道出胡雪岩的心境。 「朱太太,這四張銀票,是胡老爺身上摸出來的。不過一個多月以前,阜康的名氣比蔚豐厚、百川通響亮得多,而現在,只好用人家的票子了。你倒想,換了你是他,還有啥心思回想當初當了夾袍子來吃白肉的情形?」 阿彩爽然若失,慢條斯理地一面理銀票,一面說道:「胡老爺自然不在乎這三千銀子,不過在我來說,總是無功受祿。」 「不是,不是!我想你們在城隍廟聽說書,總聽過韓信的故事,一飯之恩,千金以報,沒有哪個說漂母不應該收。」 「那,我就算漂母好了,人家問起來──」 「喔,喔,」古應春被提醒了,急急打斷她的話說:「朱太太,有件事,請你同朱老闆一定要當心,千萬不好說:胡財神送了你們三千兩銀子。那一來,人家會說閒話。這一點關係重大,切切不可說出去。千萬,千萬。」 見他如此鄭重叮囑,阿彩自然連連點頭,表示充分領會。 「古老爺,」阿彩說道:「我曉得你事情忙,不留你吃飯了。不過,古老爺,你要把府上的地址告訴我,改天我要給古太太去請安。」 「請安不敢當。內人病在床上,幾時你來陪她談談,我們很歡迎。」 古應春留下了地址,告辭出門;回想經過,自覺做了一件很瀟灑的事,胸懷為之一寬。 【第三冊 第十章 不堪回首】 見了七姑奶奶,彼此都有隔世之感,兩人對望著,忍不住心酸落淚──一個月不見,頭上都添了許多白髮,但自己並不在意,要看了對方,才知道憂能傷人,尤其是胡雪岩,想到病中的七姑奶奶,為他的事焦憂如此,真忍不往想放聲一慟。 每一回見了面,七姑奶奶第一個要問的是胡老太太,只有這一次例外,因為她怕一問,必定觸及胡雪岩傷心之處,所以不敢問。但螺螄太太卻是怎麼樣也不能不問的。 「羅四姐呢?只怕也老了好多。」 「怎麼不是!如今多虧她。」胡雪岩接下來談了許多人情冷暖的境況。七姑奶奶的眼圈紅紅的,不時有淚珠滲出來。 「息一息吧!」瑞香不時來打岔,希望阻斷他們談那些令人傷感的事。最後終於忍不住了,用命令的語氣說:「要吃藥睡覺了。」 「喔,喔!」胡雪岩不免歉疚,「七姐,你好好兒息一息,心放寬來,有應春幫我,難關一定過得去。」 於是古應春陪著胡雪岩下樓,剛在書房中坐定,聽差來報,有客相訪,遞上名片一看,是電報局譯電房的一個領班沈蘭生。 「大概是杭州有覆電來了。」古應春將名片遞給胡雪岩,「此人是好朋友,小爺叔要不要見一見?」 「不囉!」胡雪岩說,「我還是不露面的好。」 「也好!」古應春點點頭,出書房到客廳去會沈蘭生。 書房與客廳只是一牆之隔,房門未關,所以古、沈二人交談的聲音,清晰可聞。 「有兩個電報,跟胡觀察有關,我特為抄了一份送來。」是陌生的聲音,當然是沈蘭生。 接下來便沒有聲音了。胡雪岩忍不住從門縫中張望,原來沒有聲音是因為古應春正在看電報。 「承情之至。」古應春看完電報對沈蘭生說:「如果另外有什麼消息,不分日夜,務必隨時見告。老兄這樣子幫忙,我轉告胡觀察,一定會有酬謝。」 「談不到此。我不過是為胡觀察不平,能效綿薄,聊盡我心而已。」 「是,是。胡觀察這兩天也許會到上海來,到時候我約老兄見見面。」 「好,好!我告辭了。」 等古應春送客出門,回到書房時,只見他臉色凝重異常,顯然的,那兩個電報不是什麼好消息。 「應春。」胡雪岩泰然地問。「電報呢?怎麼說?」 「意想不到的事。」古應春將兩份電報遞給了他。 這兩份電報是『申報』駐北京的訪員發來的兩道上諭,第一道先引述順天府府尹周家楣,以及管理順天府的大臣,左都禦史畢道遠的覆奏,說奉旨澈查協辦大學士刑部尚書文煜在阜康福存款的經過,指出有一筆存銀四十六萬兩,其中十萬兩為前江西藩司文輝所有,而據文輝聲稱,系托文煜經手代存;另外三十六萬兩,帳簿上只注「文宅」字樣,是否文煜所有,不得而知。 像這樣的案子,照例「著由文煜明白回奏」。文煜倒說得很坦白,他在這二十年中,曾獲得多次稅差,自福建內調後,又數蒙派充「崇文門監督」,廉俸所積,加上平日省儉,故在阜康福存銀三十六萬兩。 上諭認為他「所稱尚屬實情」,不過「為數稍多」,責成他捐出十萬兩,以充公用。這十萬兩銀子,由順天府自阜康福提出,解交戶部。 「應春,」胡雪岩看完這一個電報以後說:「托你跟京號聯絡一下,這十萬兩銀子,一定要馬上湊出來,最好不等順天府來催,自己送到戶部。」 「小爺叔,」古應春另有意見,「我看要歸入整個清理案去辦,我們似乎可以觀望、觀望。」 「不!這是一文都不能少的,遲交不如早交。」 「好!既然小爺叔這麼說,我就照你的意思辦好了。」古應春又說:「請先看了第二個電報再說。」 一看第二個電報,胡雪岩不覺色變,但很快地恢復如常,「這是給左大人出了一個難題。」他沉吟了一會問:「左大人想來已接到『廷寄』了?」 「當然。」 「這裡呢?」胡雪岩說:「明天『申報』一註銷來,大家都曉得了。」 「明天還不會,總要後天才會見報。」 胡雪岩緊閉著嘴沉吟了好一會:「這件事不能瞞七姐。」 「是的。」古應春停了一下又說:「她說過,就怕走到這一步。」 「她說過?」 「是的。」古應春還能說出準確的日期,「四天以前跟我說的。」 「好!」胡雪岩矍ㄐㄩㄝˊ然而起:「七姐能看到這一步,她一定替我想過,有四天想下來,事情看得很透澈了。我們去同她商量。」 於是古應春陪著他複又上樓。腳步聲驚動了瑞香,躡著足迎了出來,先用兩指撮口,示意輕聲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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