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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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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雪巖告辭而去,又重重地託了那些材官,務必提醒喜聯那件事。當然,少不得還有一個上寫「別敬」的紅包奉送。 一到上海,胡雪巖才失悔在江寧荒廢的日子太多了。上海也彷彿變了一個樣子,其所謂市面蕭條,熟人一見了面,不是打聽戰事,就是相詢何處避難最好?這些情形在江寧是見不到的。 做錢莊最怕遇到這樣局勢,謠言滿天,人心惶惶。而且遇到這種時候,有錢的人都相信手握現款是最妥當的事,因此,錢莊由於存款只提不存,周轉不靈而倒閉的,已經有好幾家。阜康是塊金字招牌,所受的影響比較小,但暗中另有危機,只是宓本常守口如瓶,不讓胡雪巖知道而已。 但即令如此,已使得胡雪巖大為頭痛。首先是供應王德榜的四千支洋槍,轉運局的庫存僅得兩千五,尚少一千五百支,需要現購,每支紋銀十八兩,連水腳約合三萬兩銀子,這倒還是小事,傷腦筋的是,他在左宗棠面前,已經大包大攬地答應下來,如果交不足數,信用有關。 「小爺叔亦不必過分重視這件事,將來拿定單給左湘陰看就是了。」 「應春,」胡雪巖說:「我在左湘陰面前,說話從來沒有打過折扣,而且,這回也只怕是最後一兩回替他辦差了,為人最要緊收緣結果,一直說話算話,到臨了失一回信用,且不說左湘陰保不定會起疑心,以為我沒有什麼事要仰仗他,對他就不像從前那樣子忠心,就是自己,也實在不大甘心,多年做出來的牌子,為這件小事砸掉。應春你倒替我想想,無論如何要幫我一個忙。」 辦軍火一向是古應春的事,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句客氣話,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「無論如何要幫忙」的話,古應春心裏當然也很不是味道。 他盤算了好一會說:「看看日本那方面有沒有辦法好想,如果有現成的貨色,日子上還來得及,不過槍價就不能談了。」 「槍價是小事,只要快。應春,你今天就去辦。」 古應春依他的要求,奔走了兩天,總算有了頭緒,急於想要報告胡雪巖,哪知尋來尋去,到處撲空,但到得深夜,古應春正要歸寢時,胡雪巖卻又不速而至,氣色顯得有點不大正常。 「老爺只怕累壞了。」瑞香親自來照料,一面端來一杯參湯,一面問道:「餓不餓?」 「餓是餓,吃不下。」 「你去想想看,」古應春交代,「弄點開胃的東西來消夜。」 等瑞香一走,胡雪巖問:「七姐呢?睡了?」 「是的。她睡得早。」 「那就不驚動她了。」胡雪巖又問:「聽說你尋了我一天。」 「是啊!」古應春很起勁地說:「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小爺叔,槍有著落了。」 「這好!」胡雪巖也很高興,「是哪裏弄來的?」 「日本。說起來很有意思,這批槍原來是要賣給法國人的。」 「那就更妙了,怎麼個來龍去脈?」 原來法國倉卒出兵增援,要就地在東方補充一批槍支,找到日本一個軍火商,有兩千支槍可以出售。古應春多方探查,得到這麼一個消息,託人打電報去問,願出高價買一千五百支。回電討價二十五兩銀子一支,另加水腳。 「那麼,敲定了沒有呢?」 「敲定了,照他的價錢,水腳歸我們自理,已經電匯了一萬銀子去了。」 古應春又說:「半個月去上海交貨。」 「二十五兩就二十五兩,總算了掉一樁心事。」 胡雪巖忽然問道:「應春,你有沒有聽說,老宓瞞住我私底下在做南北貨?」 古應春稍一沉吟後說:「聽是聽說了,不曉得詳細情形。」 「據說有一條船碰到法國人的水雷沉掉了,損失不輕。」 「損失不會大。」古應春答說:「總買了保險的。」 胡雪巖點點頭,臉上是安慰的神情,「應春,」他問,「你看我要不要當面跟老宓說破?」 這一點關係很大,古應春不敢造次,過了好一會卻反問一句:「小爺叔看呢?」 「只要風險不大,我覺得不說破比說破了好。俗話說的『橫豎橫、拆牛棚』。一說破了,他索性放手大做,那一來,我就非換他不可!苦的是,找不到合適替手。」 接下來,胡雪巖談他的另一個煩惱,應還洋商借款的第二期本金,期限即在十月底,宓本常是十月初就不斷到上海道衙門去催問,所得的答覆是:各省尚未匯到。及至胡雪巖一到上海,去拜訪上海道邵友濂,答覆如舊,不過邵友濂多了一句話:「老兄請放心,我盡力去催,期限前後,總可以催齊。」 「只能期前,不能期後。邵兄,你曉得的,洋人最講信用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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