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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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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三分酒意的玉桂,只當大家默許他的議論,因而就更起勁了,「如說打仗,兵貴神速,倘或一天到晚說空話,正事不辦,到得兵臨城下,還在大談春風已度玉門關,各位倒想,那會弄成怎麼一個局面?」 聽得這番話,座客相顧失色。有跟玉桂交情比較深的,便很替他擔心,因為這話一傳到左宗棠耳朵裏,就一定會找上他去,如果只是痛斥一頓倒還罷了,就怕找了他去質問:你說「兵臨城下」是什麼兵?是法國軍隊嗎?一怒之下,指名嚴劾,安上他一個危言惑眾、動搖民心士氣的罪名,起碼也是一個革職的處分。 於是有人便亂以他語:「玉大哥、玉大哥,今宵只可談風月,喝酒,喝酒。」 王桂還想再說,作主人的張鳳池見機,大聲說道:「玉大哥的黑頭、黃鐘仲呂,可以醒酒,來,來,來一段讓我們飽飽耳福。」 「對!」有人附和:「聽玉大哥唱黑頭,真是痛快淋漓。快,快,『場面』呢?」 文場、武場都現成,很快地擺設好了,「烏師」請示唱什麼,張鳳池便說,「玉大哥最拿手的是『探陰山』跟『上天台』。我看先上天台,後探陰山吧!」 「不!」玉桂答說:「今天我反串,唱『鬍子』,來段『斬謖』。」 等打鼓佬下鼓槌領起胡琴,過門一到,玉桂變了主意,「我還是唱『上天台』吧。」他說。 原來玉桂編了一段轍兒,想罵左宗棠如失街亭的那個蜀中大將,「言過其言,終無大用」,但想想身居客地,而左宗棠到底是年高位尊,過於囂張,實在也不很相宜,所以不為已甚。 這些情形看在胡雪巖眼中頗有感觸,回想當年左宗棠意氣風發,連曾國藩都不能不讓他幾分,哪知如今老境頹唐,為人如此輕視,這樣轉著念頭,一面為左宗棠悲哀,一面也不免興起急流勇退的念頭。 在江寧已經十天了,左宗棠始終沒有派人來請他去見面。由於他事先有話,胡雪巖不便再去求見,只有托熟人去打聽。但始終不得要領。 好不容易左宗棠來請了,一見面倒沒有廢話,開門見山地說:「雪巖,陝甘那面我另有部署,你把轉運局的官款,撥二十五萬出來。」 這筆款子自然是撥給王德榜的,不加商量,直接交代,胡雪巖除了唯唯稱是以外,別無話說。 「這筆錢能不能在這裏撥?」左宗棠問。 「大人要在哪裏撥就哪裏撥?」 「好,就在這裏撥好了。你替王閬青立個摺子。」 「是。」 「你什麼時候回去?」 「我一直在候大人的命,既然有了交代,我想明天就走。」 「對了,你要回去辦喜事?」左宗棠問:「令媛出閣,我已經告訴他們備賀禮了。你我是患難之交,我不能去喝喜酒,心中未免歉然。」 「大人言重了。」 「我想再送點什麼別致的賀禮。雪巖,你倒替我想想,不必客氣。」 「是。」胡雪巖想了一下說:「如果有大人親筆的一副喜聯,那就真的是蓬蓽生輝了。」 「這是小事。」左宗棠答說:「不過今天可來不及了,反正喜期以前,一定會送到。」 「大人公務太忙,我這個實在算是非分之求。既蒙大人許了,我把喜堂最上面的位置留下來了。」 這是變相的堅約,左宗棠不可言而無信,否則喜堂正面,空著兩塊不好看。左宗棠理會得這層意思,便喊一聲:「來啊!」 「喳!」 廳上一呼,廊下百諾,進來一名亮藍頂子的材官,站在他身旁待命。「胡大人的小姐出閣,我許了送一副喜聯,你只要看我稍為閒一點兒,就提醒我這件事,免得失禮。」左宗棠又說:「你要不斷提醒我。」 「是。」 「好!就這麼說了。」左宗棠又問,「你是先到上海?」 「是的。」 「有什麼事要我替你招呼?」 胡雪巖心裏不放心的是,那筆到期還本的洋債,為限已近,但看宓本常並無信來,諒想已經辦妥,就不必再請左宗棠費事了。 「等有事再來求大人。」 「好!」左宗棠說:「這回你來,我連請你吃頓飯的工夫都抽不出來,實在有點說不過去。」 「大人太客氣了。」胡雪巖問:「不知道大人在上海、在杭州,有什麼委辦的事沒有?」 左宗棠想了一下說:「就是王閬青的那四千支槍。」 「這件事,我一定辦妥當。」 「別的就沒有了。」左宗棠說:「就要你那句話,想起來再託你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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