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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一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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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應春,」胡雪岩說:「我在左湘陰面前,說話從來沒有打過折扣,而且,這回也只怕是最後一兩回替他辦差了,為人最要緊收緣結果,一直說話算話,到臨了失一回信用,且不說左湘陰保不定會起疑心,以為我沒有什麼事要仰仗他,對他就不像從前那樣子忠心,就是自己,也實在不大甘心,多年做出來的牌子,為這件小事砸掉。應春你倒替我想想,無論如何要幫我一個忙。」 辦軍火一向是古應春的事,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句客氣話,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「無論如何要幫忙」的話,古應春心裡當然也很不是味道。 他盤算了好一會說:「看看日本那方面有沒有辦法好想,如果有現成的貨色,日子上還來得及,不過槍價就不能談了。」 「槍價是小事,只要快。應春,你今天就去辦。」 古應春依他的要求,奔走了兩天,總算有了頭緒,急於想要報告胡雪岩,哪知尋來尋去,到處撲空,但到得深夜,古應春正要歸寢時,胡雪岩卻又不速而至,氣色顯得有點不大正常。 「老爺只怕累壞了。」瑞香親自來照料,一面端來一杯參湯,一面問道:「餓不餓?」 「餓是餓,吃不下。」 「你去想想看,」古應春交代,「弄點開胃的東西來宵夜。」 等瑞香一走,胡雪岩問:「七姐呢?睡了?」 「是的。她睡得早。」 「那就不驚動她了。」胡雪岩又問:「聽說你尋了我一天。」 「是啊!古應春很起勁地說:「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小爺叔,槍有著落了。」 「這好!」胡雪岩也很高興,「是哪里弄來的?」 「日本。說起來很有意思,這批槍原來是要賣給法國人的。」 「那就更妙了,怎麼個來龍去脈?」 原來法國倉卒出兵增援,要就地在東方補充一批槍支,找到日本一個軍火商,有兩千支槍可以出售。古應春多方探查,得到這麼一個消息,托人打電報去問,願出高價買一千五百支。回電討價二十五兩銀子一支,另加水腳。 「那麼,敲定了沒有呢?」 「敲定了,照他的價錢,水腳歸我們自理,已經電匯了一萬銀子去了。」 古應春又說:「半個月去上海交貨。」 「二十五兩就二十五兩,總算了掉一樁心事。」 胡雪岩忽然問道:「應春,你有沒有聽說,老宓瞞住我私底下在做南北貨?」 古應春稍一沉吟後說:「聽是聽說了,不曉得詳細情形。」 「據說有一條船碰到法國人的水雷沉掉了,損失不輕。」 「損失不會大。」古應春答說:「總買了保險的。」 胡雪岩點點頭,臉上是安慰的神情,「應春,」他問,「你看我要不要當面跟老宓說破?」 這一點關係很大,古應春不敢造次,過了好一會卻反問一句:「小爺叔看呢?」 「只要風險不大,我覺得不說破比說破了好。俗話說的『橫豎橫、拆牛棚』。一說破了,他索性放手大做,那一來,我就非換他不可!苦的是,找不到合適替手。」 接下來,胡雪岩談他的另一個煩惱,應還洋商借款的第二期本金,期限即在十月底,宓本常是十月初就不斷到上海道衙門去催問,所得的答覆是:各省尚未匯到。及至胡雪岩一到上海,去拜訪上海道邵友濂,答覆如舊,不過邵友濂多了一句話:「老兄請放心,我盡力去催,期限前後,總可以催齊。」 「只能期前,不能期後。邵兄,你曉得的,洋人最講信用。」 「我曉得,不過錢不在我手裡,無可奈何。」邵友濂又說:「雪翁,五十萬銀子,在你算不了一回事,萬一期前催不齊,你先墊一墊,不過吃虧幾天利息。」 一句話將胡雪岩堵得開不出口,「他的話沒有說錯,我墊一墊當然無所謂,哪曉得偏偏就墊不出。」胡雪岩說:「不巧是巧,有苦難言。」 何為「不巧是巧」?古應春要多想一想才明白,不巧的事湊在一起,成為巧合,便是「不巧是巧」。細細想去,不巧的事實在很多,第一是市面不景氣,銀根極緊。第二是屯絲屯繭這件事,明知早成困局,力求擺脫,但陰錯陽差,他的收買新式繅絲廠,為存貨找出路的計畫,始終未能成功,目前天津、上海都有存絲,但削價求售,亦無買主。第三是左宗棠先為協賑借了二十萬銀子,如今又要撥付王德榜二十五萬兩,雖說是轉運局的官款,但總是少了一筆可調度的頭寸。第四是十一月初五的吉期在即,場面大,開銷多,至少還要預備二十萬銀子。最後就是宓本常私下借客戶的名義,提取存款去做南北貨生意,照古應春的估計,大概是十萬銀子左右。 「今天十月二十五了。這個月小建,到十一月初五,十天都不到。」胡雪岩說:「這筆頭寸擺不平,怎能放心去辦喜事。」 「小爺叔亦不必著急,到底只有五十萬銀子。再說,這又不是小爺叔私人的債務,總有辦法可想的。」 「要想就要早想。」 古應春沉吟了一下說:「如今只有按部就班來,一面催上海道,一面自己來想法子調頭寸,如果這兩方面都不如意,還有最後一著,請?豐展期,大不了貼利息。」 「這一層我也想到過,就怕人家也同邵筱村一樣,來一句『你先墊一墊好了』。我就沒有話好說了。」 「不會的。洋人公私分明,公家欠的債,他們不會叫私人來墊的。如果他們真的說這樣的話,小爺叔回他一句:『我墊不如你墊,以前滙豐要放款給阜康,阜康不想用,還是用了,如今仍舊算阜康跟滙豐借好了。』看他怎麼說。」 「這話倒也是。」胡雪岩深深點頭。 「小爺叔願意這樣做,我就先同滙豐去說好了它。小爺叔不就可以放心了?」 「慢慢、慢慢!」胡雪岩連連搖手。 原來他有他的顧慮,因為請求展期,無異表示他連五十萬銀子都無法墊付。這話傳出去,砸他的金字招牌,不但左宗棠對他的實力與手腕,會生懷疑,十一月初五那一天,盈門的賀客少不得會談論這件事,喜事風光,亦將大為減色。 「我們先走第一步同第二步。」胡雪岩說:「第一步我來,第二步托你。」 第一步就是到上海道衙門去催問,第二步「自己想法子來調度」。這一步無非督促宓本常去辦。古應春因為有過去的芥蒂,不肯作此吃力不討好,而且可能徒勞無功的事,因而面有難色。 「怎麼樣?」 「我想跟小爺叔調一調,頭一步歸我,第二步小爺叔自己來。」古應春說:「小爺叔催老宓,名正言順,我來催老宓,他心裡不舒服,不會買帳的。」 「也好。」胡雪岩說:「事情要快了。」 「我明天一早就去,上海道衙門我有熟人。」古應春說:「小爺叔明天中午來吃飯,聽消息。」 「好。」胡雪岩說:「這幾天我們早晚都要碰頭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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