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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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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私的結果是「白的換黑的」,鴉片進口,白銀出口。 乾隆三十年前,進口的鴉片不過兩三百箱,末年加到一千箱;道光初年是四千箱,十年工夫加到兩萬三千多箱,至於私運白銀出口,道光三年以前,不過數百萬兩,到道光十八年增加到三千萬兩,這還是就廣東而言,此外福建、浙江、山東、天津各海口亦有數千萬兩,國家命脈所關,終於引起了鴉片戰爭。 「至於正式開禁抽稅,則在咸豐七年。」吳秀才說,「當時是閩浙總督王懿德,說軍需緊要,暫時從權,朝遷為了洪楊造反,只好允許。第二年跟法國定約。每百斤收進口稅三十兩,鴉片既然當作藥材進口,所以稱做『洋藥』;在雲南、四川出產的,就叫『土藥』,不論洋藥、土藥在內地運銷,都要收厘捐,那跟進口稅無關。」 但左宗棠卻認「稅」跟「厘」實際上是一回事,主張寓禁於征,每百斤共收一百五十兩。胡雪岩拿這一點向吳秀才請教,是分開徵收的好,還是合併為宜。 「以合併為宜。」吳秀才說:「厘捐是從價徵稅,土藥便宜洋藥貴,如果拿洋藥冒充土藥,稅收就減少了。」 「不錯、不錯。這個道理很淺,也很透徹;不過不懂的人就想不到。」胡雪岩很高興地說:「多謝、多謝,今天掉句文真叫『獲益良多』。」 ※※※ 胡雪岩有個習慣,每到上海,一定要到寶善街一家叫渭園的茶館去吃一次茶;而且一定帶足了十兩二十兩的銀票,這是他本性仁厚、不忘老朋友的一點心意。他有許多朋友,境況好的在長三堂子吃花酒見面;在渭園見到的,大臻境況並不太好,問問近況,量人所需,捏兩張銀票在手裡,悄悄塞了過去;見不到的他會問,一樣也托人帶錢去接濟,所以他有好幾個老朋友,經常會到阜康或者轉運局去打聽:「胡大先生來了沒有?」 這天到渭園來的老朋友很多,大多是已經打聽好了來的。一一周旋,不知不覺到了十點鐘;古應春提醒他說:「小爺叔,你的辰光快到了,這個約會不能耽誤。」 李鴻章的約會怎好誤時?胡雪岩算好了的,約會是十一點鐘,從渭園到天后宮,不過一刻鐘的工夫,盡來得及。 「還早,還早!」 「不,小爺叔,我們先到轉運局坐一坐,」古應春說:「剛才我在這裡遇見一個朋友,打聽到一個蠻要緊的消息,要先跟你談一談。」 「好!我本來要到轉運局去換衣服。」胡雪岩不再逗留,相偕先到轉運局,在他的「簽押房」中密談。 「我在渭園遇見海關上的一個朋友,據他告訴我,各省的款子大致都到了,就少也極有限。不過,聽說邵小村打算把這筆現銀壓一壓,因這一陣『銀拆』大漲,他想套點利息。」 胡雪岩點點頭,沉吟了一會說:「套利息也有限,邵小村還不致於貪這點小利;說不一定另外有花樣在內。」 「不管他什麼花樣,這件事要早點跟他去接頭。」 「不!」胡雪岩說:「他如果要耍花樣,遲早都一樣,我就索性不跟他談了。」 「那!」古應春詫異:「小爺叔你預備怎麼辦呢?」 「我主意還沒有定。」胡雪岩說:「到天后宮回來再商量。」 換了公服,到天后宮遞上手本。李鴻章關照先換便衣相見;他本人服喪,穿一件淡藍竹布長衫,上套黑布馬褂,形容頗為憔悴。胡雪岩自然有一番慰問。李鴻章還記得他送了一千兩銀子的奠議,特地道謝,又說禮太重,但又不便退回,只好捐了給善堂。寒暄了好一陣,方始談入正題。 「鴉片害人,由來已久。不過洋藥進口稅是部庫收入的大宗,要說寓禁於征,不如說老實話,還是著眼在增加稅收上面,來得實惠。」 一開口便與左宗棠的宗旨相悖,胡雪岩無話可說,只能答應一聲:「是。」 「增加稅收,加稅不是好辦法;要拿偷漏的地方塞住,才是正本清源之計。」李鴻章又說:「同治十一年上海新行洋藥稅章程,普魯士的領事反對,說加厘有礙在華洋商貿易。這話是說不通,加厘是我們自己的事,與繳納進口稅的洋商何干?當時總署駁了他;不過赫德說過,厘捐愈重,走漏愈甚,私貨的來路不明,正當的洋商生意也少了。所謂加厘有礙在華洋商貿易,倒也是實話。」 「是。」胡雪岩答說:「聽說私貨都是香港來的。」 「一點不錯。」李鴻章說:「我這裡有張單子,你可以看看。」說著,從炕桌上隨手拿起一張紙,遞了過來。胡雪岩急忙站起,雙手將單子接了過來,回到座位上去看。 單子上寫明:從同治十三年至光緒四年,到香港的洋藥,每年自八萬四千箱至九萬六千箱不等,但運銷各口,有稅的只有六萬五千箱到七萬一千箱。光緒五年到港十萬七千箱,有稅的只有八萬六千箱,每年走私進口的,總在兩萬箱以上。 「洋藥進口稅每箱收稅三十兩,厘捐額定二十兩,地方私收的不算,合起來大概每箱八十兩。私貨有兩萬箱,稅收就減少一百六十萬。」李鴻章急轉直下地說:「赫德現在答應稅厘一起加,正稅三十兩以外,另加八十兩;而且幫中國防止走私,這個交涉也算辦得很圓滿了。」 「大人辦洋務,當今中國第一。」胡雪岩恭維著說:「赫德一向是服大人的。」 「洋人總還好辦,他們很厲害,不過講道理,最怕自己人鬧意氣,我今天請你來就是為此。」 顯然的這所謂自己人鬧意氣,是指左宗棠而言;胡雪岩只好含含糊糊地答應一聲,不表示任何意見。 「我想請你轉達左爵帥,他主張稅厘合征,每箱一百五十兩。赫德答覆我說:如果中國一定要照這個數目征,他也可以承認,不過他不能擔保不走私。雪岩,就算每年十萬箱,其中私貨兩萬五千箱,你倒算算這筆帳看。」 胡雪岩心算極快。十萬箱乘一百十兩,應徵一千一百萬兩銀子;照一百五十兩徵稅,七萬五千箱應徵一千一百二十五萬兩,仍舊多出二十五萬兩銀子。 「二十五萬兩銀子是小事,防止走私,關係甚大;有赫德保證,我們的主權才算完整。不然以後走私愈來愈多,你跟他交涉,他說早已言明在先,歉難照辦。你又其奈他何。所以請你勸勸左爵帥,不必再爭。」李鴻章又說:「目前局勢不好,強敵壓境,我們但求交涉辦得順利,好把精力工夫,用到該用的地方。雪岩,你覺得我的話怎麼樣?」 「大人為國家打算,真是至矣盡矣,左大人那裡我一定切切實實去勸,他也一定體諒大人的苦心的。」 「這就仰仗大力了。」 「言重、言重!」胡雪岩掌握機會,轉到自己身上的事:「不過,說到對外交涉上頭,尤其是現在我們要拉攏英國對付法國,有件事要請大人作主。」 「喔!」李鴻章問:「什麼事?」 「滙豐的借款,轉眼就到期,聽說各省應解的協餉,差不多都匯到了,即使相差也有限。我想求大人交付小村,把這筆款子早點撥出來,如果稍為差一點,亦請小村那裡補足。現在上海市面上現銀短缺,只有請海關拿庫存現銀放出來調劑調劑。小村能幫這個忙,左大人一定也領情的。」 「我來問問小村。」李鴻章的話說得很漂亮,「都是公事,都是為國家,理當無分彼此。」 話漂亮,而且言行相符;當天下午,胡雪岩就接到邵友濂的信,說各省應解款項只收到四十七萬,不送之數奉諭暫墊,請他派人去辦理提款手續。 「還款是在月底。」宓本常很高興地說,「這筆頭寸有幾天可以用,這幾天的『銀拆』很高,小小賺一筆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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