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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九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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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這種人家,怎麼會跟胥吏有交情?」張瑞蔭說:「等我來問問門上老牛。」 徐世昌知道失言了,臉一紅說:「是,是,我說錯了。就拜託你找老牛問一問吧?」 將老牛找了來一問,他說:「我們熟識一個姓何的,在吏部文選司很吃得開。不過不知道在不在京?」 「怎麼?吏部的書辦不在京裏會在什麼地方呢?」 「老何原籍山西蒲州,前一陣子我聽說他要請假回老家去上墳,不知道走了沒有?」 「你趕快去一趟。」張瑞蔭說:「看看何書辦在不在?在呢,就跟他說,有這麼一件事。」 這件事的始末,由徐世昌告訴了老牛,請老牛去談。這是有回扣的事,老牛很巴結地,當時便去找何書辦接頭。到晚來回話,「好險!」老牛說道:「只差一步,行李都上車了,明兒一大早就走。」 「喔,你跟他談了?」 「是的。」 「有辦法沒有?」 「他們怎麼會沒辦法?」老牛笑道:「就怕『盤子』談不攏。」 「他開的『盤口』是多少?」張瑞蔭問。 「何書辦說,這件事一進一出,關係極大,如果袁老爺的中書還不出娘家,不但升同知不必談,還要追究他何以資歷不符,那就不是吏部的事了。」 「不是吏部的事,」徐世昌問:「是哪一部的事呢?」 「刑部。」 「好傢伙!」徐世昌大吃一驚,「還要治罪啊!」 「人家是這麼說,咱們也不能全聽他的。不過,袁老爺正好有這個短處非求他不可,那就只好聽他獅子大開口了。」 「要多少?」 「兩千。」 正好差了一半;徐世昌面有難色,將袁世凱的信,遞給了張瑞蔭看。 看完信,張瑞蔭問道:「老牛,他跟你說了沒有,是怎麼個辦法?」 「大少爺,你倒想,他肯跟我說嗎?我倒是盯著問了好半天,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:事不難辦,不過就告訴了你,你也辦不到。」 「好吧,跟他講盤子吧,最多給他一個半數。」張瑞蔭又說:「徐老爺的朋友,不是外人。」 這時是暗示老牛別從中亂戴帽子:「是!既然大少爺交代,我盡力去辦就是。」老牛又說:「我得連夜跟何書辦去談,不然人家天一亮就走人了。」 連夜折衝,以一千二百兩銀子成交;先交一半,等辦妥了再交一半。徐世昌第二天到天津,去北洋公所將一千兩銀子領了出來,存在阜康福錢莊,先打了一張六百兩的票子,交給張瑞蔭。 張瑞蔭辦事也很周到,將老牛喚了來說道:「你最好把何書辦約出來,大家當面鑼、對面鼓說明白。怕的萬一出了什麼差錯,徐老爺對袁老爺也有個交代。」 「是。」 老牛便去約好何書辦,在一家飯館見面。部中胥吏的身分甚低,儘管衣著比紈褲子弟還講究,但見了張瑞蔭稱「大少爺」,對徐世昌叫「徐老爺」,站著說話,執禮甚恭。 等把銀票遞了過去,何書辦接到手中,擺在桌上,然後請個安說:「跟大少爺、徐老爺回,事情呢?一舉手之勞,不過要經十三道關口,一關過不去就不成。銀票我暫時收著,也不會去兌,等事情辦妥了再說。」 「是的,你多費心。」張瑞蔭問:「徐老爺應該怎麼回覆袁老爺?」 「請徐老爺告訴袁老爺,說當初捐中書的名字不假,只為將門之後,投效戎行,所以改名『世凱』。只要北洋這麼咨覆吏部,一准改名,袁老爺的同知就升定了。」 這個訣竅說穿了不稀奇,但如果不是在吏部打通了關節,一改名字就可能會把整個前程斷送掉,因為要刁難的話,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摺磨個一年半載,及至一關通過,又有另一關,非把錢花夠了數,不能領一張俗稱為「部照」的任官「文憑」,而在更名未確定以前,不能分發,不能赴任,只有閒等,先就是一大損失。所以考試發榜,吏部銓選,如果姓名弄錯,往往情甘委屈,將錯就錯,像袁世凱這樣順利的假「更名」,實在很少。 即令如此,公文往返,也得半年工夫。其時局勢又已有變化,李鴻章的回任已經定局了——從張樹聲父子無意間得罪了張佩綸以後,李鴻章發覺張樹聲對北洋有「久假不歸」之勢,便利用時機,極力拉攏張佩綸,走李鴻藻的路子,搞出來一個與張樹聲各回本任的結果,但李鴻章母喪尚不滿一年,而朝鮮的內亂已經平定,不必再動用武力,就沒有「墨絰從軍」而且「奪情」的理由,好在洋務上棘手之事甚多,以需要李鴻章與各國公使折衝的借口,將李鴻章留了下來,等待適當的時機再頒回任之諭。 當李鴻章自合肥老家入京時,在上海住了好些日子,對左宗棠打算驅逐李鴻章勢力出兩江的情形,印象深刻。同時,對洋務、軍務的見解,大相逕庭,像中國與法國在越南的糾紛,李鴻章認為「彼欲難饜,我餉難支」,應該和平了結,決不可用武,而左宗棠主張支持助越拒法的「黑旗軍」劉永福,不但以軍火接濟雲貴總督岑毓英轉以援劉,而且正式致書總理衙門,認為「主戰主和,不難一言而決」,目前的情勢,「不但泰西諸邦多以法為不然;逆料其與中國不協,必致事無結束,悔不可追」,就是法國亦何嘗不顧慮,真要與中國開戰,危險甚大,不過勢成騎虎,不能不虛張聲勢,如果中國動搖,適中其計。他說他「默察時局,惟主戰於正義有合,而於時勢攸宜,即中外人情亦無不順」 就因為他一直有這種論調,所以朝廷特派李鴻章前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;這是一個名義,實際上李鴻章並不必赴廣東,在上海、在天津,都可以跟法國公使寶海和談。但如左宗棠不斷鼓吹武力干預,到最後恐終不免要到廣東去指揮對法戰事,那一來只怕非身敗名裂不可。 當然,總署亦很持重,不會輕信左宗棠的「正義」說,只是李鴻章跟寶海的交涉,因此而愈感困難。 對法如此,對英亦常使李鴻章傷腦筋。英商的海洋電報線希望由吳淞接一條旱線到上海,左宗棠堅持不許;英商希望減輕繭捐,左宗棠亦表反對。而最使李鴻章為難的是,左宗棠倡議洋藥土煙加釐一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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