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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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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世昌是與他的胞弟徐世光一起下科場的。三場考畢,在等候發榜的那一個月之中,功名心熱,得失這念梗在胸中,有些食不甘味、寢不安枕;常常往來的一個好朋友,便勸他去求一支籤。 他這個朋友叫柯紹忞,字鳳笙,山東膠州人。告訴徐世昌說:「琉璃廠的呂祖祠,那裏的籤,最靈驗不過,有求必應;有應必中。你何妨去求一求看。」 徐世昌欣然樂從,到了琉璃廠呂祖祠,看香火比它西面的火神廟還盛,信心便又添了幾分。當下虜誠禱祝,抽了一支籤出來,上面寫的一首詩是:「八九玄功已有基,頻添火候莫差池,待看十二重樓透,便是丹成鶴到時。」 「這好像工夫還不到。」徐世昌說:「今科恐怕無望。」 「不然。」柯紹忞說:「照我看,這是指春闈而言,第二句『頻添火候莫差池』,是說你秋闈得意以後,要加緊用功,多寫寫『大卷子』,明年會試中式,殿試得鼎甲,那豈非『十二重樓透』出?」 徐世昌聽這一解,大為高興。再看詩後的「斷曰」:「光前裕後,昌大其門庭」,益發滿心歡悅了。 到得登榜那天,由半夜等到天亮,由天亮等到日中,捷報來了,不過徐世昌卻格外難堪,原來他的胞弟徐世光中了第九十五名舉人。 當下開發了喜封,在會館中亂過一陣,等靜下來不由得淒然下淚。 「大哥,我看你的闈墨比我強。」徐世光安慰他說:「一定是五經魁,報來還早呢!」 原來鄉試發榜,彌封卷子拆一名,寫一名,從前一天半夜,一直要寫到第二天晚上。向例寫榜從第六名開始,前五名稱為,「五經魁」,留到最後揭曉,那時已是第二天晚上,到拆五經魁的卷子時,闈中僕役雜工,人手一支紅蠟燭,光耀如白晝,稱為「鬧榜」。其時黃昏未到,所以徐世光說是「報來還早呢」。 「報!」外面又熱鬧了,徐世昌側耳靜聽,報的是:「貴府徐大少爺郎世昌,高中壬午科順天鄉試第一百四十五名舉人。」 這是真的嗎?當然是真的,泥金報條上所寫的,還怕會眼花看錯,報子「連三元」來討賞,賞了二十兩還不肯,說是:「大少爺、二少爺,雙喜臨門,起碼得賞個一百兩銀子。」這總不是假的吧! 爭多論少,終於以四十兩銀子打發了「連三元」。不過這是「頭報」,接下來還有「二報」、「三報」,少不得還要破費幾兩銀子。這一夜會館中很熱鬧,徐氏兄弟棠棣聯輝,他們所住的那個院子,更是賀客接踵不斷,直到午夜過後,才得清靜下來,雖然人已經非常睏倦了,但徐世昌的精神亢奮,一點睡意都沒有。 「二弟,好靈啊!」徐世昌突然跳起來,大聲嚷著,倒把徐世光嚇一大跳。 「大哥,什麼東西好靈?」 「二弟,你不能用『東西』這種字眼,我是說呂祖的籤好靈。你看。」徐世昌指著簽詞:「『光前裕後』,不明明道破,你的名次在前嗎?」 「呃!」徐世光也覺得有點道理,「真的,呂祖已經明示,我要沾大哥的光。」 「不過,二弟,你也別太得意。你將來的成就不及我。」 他以兄長的身分,用這樣的口吻說話,徐世光自然只有保持沉默。 「怎麼,」徐世昌說:「你不相信?」 「不是我不相信。我將來的成就不及大哥,也是可想而知的;不過剛剛是在談呂祖的籤,大哥一定在籤上有所領悟,而沒有說出一個究竟來,我就不便置喙了。」 「當然!當然是籤上透露的玄機,你看:『昌大其門庭』,不就是我徐世昌才能榮宗耀祖嗎?」 徐世光無話可答,只有連聲應說是。 「只有大哥才能昌大咱們徐家的門庭。」 「二弟,」徐世昌神情肅穆地說:「明天到呂祖祠去磕個頭,一則謝謝他老人家的指點;再則今後的行止,也要請他老人家指點。」 徐世光聽兄長的話,第二天又一起到呂祖祠祝告求籤。 這回是各求一支,叩問行止,徐世光求得的籤,意思是不如回家讀書,明年春天會試再來;徐世昌的那一支是:「出門何所圖,勝如家裏坐,雖無上天梯,一步高一步。」 「二弟,你回去,我不能回去。」徐世昌說:「籤上說得很明白,出門勝似在家。我在京用功為妙。」 徐世光自是聽他作主,一個人先回家鄉;徐世昌卻尋得一個館地,是兵部尚書張之萬家,他們是世交,張之萬將他請了去陪他的兒子張瑞蔭一起讀書,附帶辦辦筆墨,住在張家後院。 後院很寬敞,徐世昌佈置了臥室、書房以外,還有餘屋,打算著設一個神龕,供奉呂祖;主意將定未定之際,夜得一夢,夢見呂祖,告訴他說:「你果真有心供奉我的香火,事須秘密;我雲遊稍倦,需要小憩時,自會降臨,把你這裏作為一個避囂的靜室,不宜有人打攪。」 平時做夢,剛醒來時還記得,稍停一停,便忘得精光;只有這個夢,在他第二天起身漱洗時,還清清楚楚地記得。徐世昌認為呂祖托夢,非同小可,不過一定得遵照神靈指示辦事,所以一切親自動手,找一間最隱密的房間,悄悄置了一座神龕;白天門戶緊閉,晚上直到院門關緊閂住,方開密室,在神前燒香膜拜,同時置了一副「呂祖神籤」,以便疑難不決時,得以請呂祖指點。 這天接到袁世凱的來信,少不得也要求支籤,問一問這件事能不能辦?籤上指示,不但可辦,而且要速辦;遲則不及。當下便向張瑞蔭打聽,吏部有沒有熟人? 「什麼事?」 「是一個朋友袁慰亭,有點麻煩——」徐世昌細說了緣由。 「這是吏部文選司該管。」張瑞蔭說:「這種事找司官,不如找書辦。」 「正是,袁慰亭信中關照,也是要找書辦;我問有沒有熟人,就是說吏部書辦之中有沒有夠交情的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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