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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


  由於這個瞭解,他決定了為左宗棠辦事的優先順序;不過,這當然先要征得同意,因而這樣說道:「大人的雄心壯志,我都能體會得到;到甚麼時候該辦甚麼事,我亦大致有數,事先會得預備。如今我要請問大人的是,這趟帶兵剿匪,最著重的是甚麼?」

  這句話將左宗棠問住了;想了一會答道:「自然是餉!」

  「餉我可以想法子墊。不過,並不是非我不可;各處協餉,能夠源源報解,何必我來墊借,多吃利息?」

  「啊,我懂你的話了。」左宗棠說,「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;兵堅而器不利,則能守而不能攻。我要西洋精良兵器,多多益善;雪岩,這非你不可!」

  「是!愚見正是如此。」胡雪岩欣慰地答說:「我替大人辦事,第一是採辦西洋兵器,不必大人囑咐,我自會留意。至於炮彈子藥,更不在話下;決不讓前方短缺。第二是餉,份內該撥的數目,不管浙江藩庫遲撥早撥,我總替大人預備好。至於額外用款,數目不大,當然隨時都有;如果數目太大,最好請大人預先囑咐一聲,免得措手不及。此外辦造廠之類,凡是大人交代過的,我都會一樣一樣辦到;請大人不必費心,不必催,我總不誤時機就是。」

  「好極了!」左宗棠愉悅異常,「漢高成功,功在蕭何。我們就這樣說了;你儘管放手去做,一切有我擔待。」

  【第十章】

  左宗棠在同治三年十月底,交卸了兼署浙江巡撫的職司;在杭州全城文武官員,嗚炮恭送之下,啟程入閩督師。

  在此以前,援閩之師分三路出發。西路以幫辦福建軍務浙江按察使劉典所部新軍八千人為主力;會同記名按察使王德榜的兩千五百人,由江西建昌入汀州;中路記名提督黃少春,副將劉明燈兩部共四千六百人,由浙江衢州,經福建浦城、建甯入延平;東路由署理浙江提督高連升會同候補知府魏光邴,領兵四千五百人,過錢塘江由寧波乘輪船,循海道至福州登陸。

  這三路軍隊的目標都是閩南──李世賢踞廈門之西的漳州;丁太洋在福建、廣東、江西三省交界的武平;而汪海洋則在閩南的東西之間流竄。左宗棠的打算是,決不能讓他們出海;由北、西、東三面收緊,壓迫敵人南竄。

  福建之南就是廣東。兩廣總督毛鴻賓與廣東巡撫郭嵩燾,見此光景,心知不妙。左宗棠如果驅賊入粵,則援閩之師,隨賊而至,會形成長毛與「友軍」交困的窘境,所以非常著急。

  可是由兩員副將方耀、卓興所率領的粵軍,不過八千之眾;福建延建邵道康國器,雖是廣東人,新統一軍,亦多粵籍,卻不能算粵軍,因為是左宗棠的部下,並不聽命於廣東大吏。毛鴻賓與郭嵩燾迫不得已,一面派方耀、卓興入閩會剿,明阻長毛,暗擋左宗棠;一面打算奏請起用守鎮江的名將馮子材督辦東江軍務,自求振作。

  當援閩之師未到以前,福建陸路提督林文察已與李世賢接過仗。林文察是臺灣彰化人,咸豐八年以助餉剿淡水的土匪,授職遊擊,做了武官;他所統率的台勇擅用火器,剽悍善戰,助林文察當到總兵,獲得「巴圖魯」的名號。王有齡被困杭州時,曾奉命援浙,而阻於衡州;以後歸左宗棠節制,很立了些戰功,補實為福建福甯鎮總兵,不久擢升為福建陸路提督,隨即提兵回台,在他家鄉平亂。

  亂党的首領,是原籍漳州龍溪的戴潮春;他是中國歷史上陰魂不散的老牌亂黨白蓮教的餘孽。在彰化名義上辦團練,實際上與長毛是勾通的。

  鹹同之交,浙江淪陷,在福建的官軍,多調閩北浙南;戴潮春認為是起事的好機會,三月間由其黨羽林戇晟在大墩起事,五天以後,佔領彰化,臺灣兵備道孔昭慈被殺。戴潮春自稱「東王」;「南王」是林戇晟;此外還有「西王」與「北王」。下面的官職有「大國師」、「左右丞相」、「六部尚書」等等。

  這個略仿太平天國建制,沐猴而冠,彷佛戲臺出將入相的場面,由於東南戰局正在緊要關頭,朝廷只應糧道丁日健的力請,派了六百人去攻剿;因而得以維持一時。及至同治二年秋天,左宗棠收復浙江,已有把握,才派林文察回台,號召舊部;福建巡撫徐宗幹,亦派久官臺灣的丁日健領兵赴援,並授為臺灣兵備道,督辦全台軍務。

  於是到了十一月初,彰化收復,繼攻下鬥六;到了年底,戴潮春被擒于張厝莊、林戇晟敗死於四塊厝,局面可以算是穩定下來了。

  不過肅清殘餘亂黨,亦很費力;尤其是當李世賢佔據漳州以後,戴潮春的餘黨準備接應會合,圖謀再舉。左宗棠深恐李世賢、汪海洋等人出海,正就是為此。

  林文察見此光景,深感為難,一方面要防止死灰復燃,放不得手;另一方面以福建陸路提督為一省最高武官的地位,對於收復漳州、汀州等地,責無旁貸。仔細考慮下來,還是應該回福建;因為能夠消滅李世賢,彰化的亂黨便失去憑藉與指望,不戰而自潰。

  打定主意,倉卒內渡,同船隻帶了兩百親兵。他與李世賢交過手不止一次,不敢輕敵;原意到了福建,先作部署,然後出擊,那知李世賢早有準備,在萬松關設下埋伏,專等他入網。

  而林文察則又改變了主意。因為他自感兵力孤單,一路收容了許多散兵游勇,雜湊成軍;如果糧餉充裕,時間從容,而又有得力的幫手,當然可以將此輩漸漸練成勁旅,否則就只有利用他們急於追求出路,或者懷仇報仇的心理,淬礪士氣,作背城借一之計。林文察老於兵事,默察情勢,認為不得不速戰速決;拖下去徒耗糧餉,且難部勒,將不戰自潰。

  本來左宗棠的檄令,是責成他「力保泉廈」,這是很難的任務,因為漳州以東,直到廈門、泉州,地勢平衍,易攻難守,而況彼此兵力眾寡懸殊。就方略講,應該以攻為守;就利害關係來看,以少攻多,雖然吃力,但與其守而敗,不如攻而敗。因此,在十月初便由泉廈而進,在萬松關上紮營。

  萬松關又名萬松嶺,在漳州以東二十五裡的鳳凰山上,為由泉廈渡江入漳的孔道。紮營剛定,李世賢派一隊人馬來攻,用意在試探虛實;哪知副將惠壽不中用,竟讓長毛踩了營盤。林文察迫不得已,退駐叫做玉洲的地方,隔了兩天出隊攻擊,小勝而回。

  就在這時候又接到左宗棠的劄子,指示他「深溝高壘,勿浪戰求勝;俟浙軍到後,協力規複漳州。」林文察這時不能不聽命,駐營在萬松嶺上,靜候援軍;另由水師總兵曾玉明,在九龍江近海澄縣地方的海口鎮,結紮水營,以為犄角之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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