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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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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出奏呢,怕有人反對,辦不成功;不出奏呢?又怕將來部裏打官腔,或者『都老爺』參上一本。」胡雪巖說,「利弊參見,全在大人作主。」 「辦是一定要辦;不過我雖不怕事,卻犯不上無緣無故背個黑鍋,你倒再想想,有甚麼既不怕他人掣肘,又能為自己留下退步的辦法。」 「凡事只要秉公辦理,就一定會有退步。我想,開辦之先,不必出奏;辦得有了成效,再奏明收捐的數目,以後直接咨部備案,作為將來報銷的根據。」 「好!準定這樣辦。」左宗棠大為讚賞:「『凡事只要秉公辦理,就必有退步。』這話說得太好了。不過,你所說的『成效』也很要緊;國家原有上千萬的銀子,經常封存內庫,就為的是供大征伐之用。這筆鉅款,為賽尚阿之流的那班旗下大爺揮霍一空;所以『皇帝不差餓兵』那句俗語,不適用了!如今朝廷不但差的是餓兵,要各省自己籌餉;而且要協解『京餉』。如果說,我們辦得有成效的稅捐,不准再辦;那好,請朝廷照數指撥一筆的款好了。」 這番話說到盡頭了;胡雪巖對左宗棠的處境、想法、因應之道亦由這番話中有了更深的瞭解。只要不是傷天害理,任何籌餉的辦法,都可以得到他的同意。 *** 胡雪巖在左宗棠行轅中盤桓了兩天,才回杭州。歸來的這番風光,與去時大不相同;左宗棠派親兵小隊護送,自不在話下,最使他驚異的是,到了武林門外,發現有一班很體面的人在迎接,一大半是杭州的紳士,包括張秀才在內;其餘的都穿了官服,胡雪巖卻一個都不認識。此外,還有一頂綠呢大轎,放在城門洞裏;更不知作何用處? 胡雪巖頗為困惑,「是接我的嗎?」他問何都司。 不用何都司回答,看到劉不才和小張;胡雪巖知道接自己是不錯的了。果然,小張笑容滿面地奔了上來。一把拉住馬頭上的嚼環,高聲說道:「這裏前天晚上就得消息了!盼望大駕真如大旱之望雲霓!」 是何消息?盼望他回來又為何如此殷切?胡雪巖正待動問,卻不待他開口;首先是一名武巡捕在馬前打躬,同時說道:「請胡大人下馬,換大轎吧!」 「是這樣的,」小張趕緊代為解釋,「這是蔣方伯派來的差官;綠呢大轎是蔣方伯自己用的,特為來伺候。」 「是!」那名武巡捕打開拜匣,將蔣益澧的一份名帖與一份請柬遞了上來,「敝上派我來伺候胡大人;特為交代,本來要親自來迎接,只為有幾件緊要公事,立等結果,分不開身。敝上又說:請胡大人一到就會個面,有好些事等著商量。」 這一說胡雪巖明白了,小張所說的「消息」,是指他奉委為善後局總辦一事;大家如此殷切盼望,以及蔣益澧立等會面,當然是因為「萬事莫如賑濟急」,一切善後事宜,都待他來作了決定,方能動手興辦。 領會及此,他覺得不宜先跟蔣益澧見面。但此刻的蔣益澧等於一省長官,這樣慇勤相待,如果不領他的情,是件很失禮的事;必得找一個很好的借口才能敷衍得過去。 他的心思很快,下馬之頃,已想好一套說詞,「拜煩回覆貴上,」他說:「我也急於要進見,有好些公事請示。不過,這幾天來回奔波,身上髒得不成樣子;這樣子去見長官,太不恭敬。等我稍為抹一抹身子,換一套乾淨衣服,馬上就去。貴上的綠呢大轎,不是我該坐的;不過卻之不恭,請你關照轎班,空轎子跟著我去好了。」 於是先到張家暫息,將善後應辦的大事,以及要求蔣益澧支持的事項,寫了個大概,方始應約赴宴。 相見歡然,蔣益澧當面遞了委札;胡雪巖便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,遞了過去,上面寫的是:「善後急要事項」,一共七條: 第一、掩埋屍體,限半個月完竣。大兵之後大疫,此不僅為安亡魂,亦防疫癘。 第二、辦理施粥,以半年為期。公家撥給米糧,交地方公正紳士監督辦理。 第三、凡糧食、衣著、磚瓦、木料等民生必需品類,招商販運,免除釐稅,以廣招徠。 第四、訪查殉難忠烈,採訪事跡,奏請建立昭忠祠。 第五、賊營拔出婦女,訪查其家,派妥人送回。 第六、春耕關乎今年秋冬生計,應盡全力籌辦。 第七、恢復書院,優待士子。 「應該,應該!」蔣益澧說,「我無不同意。至於要人,或者要下委札,動公事,請雪翁告訴我,只要力之所及,一定如命。」 「多謝薌翁成全浙江百姓。不過眼前有件事,無論如何要請薌翁格外支持。」胡雪巖率直說道:「弟兄們的紀律一定要維持。」 蔣益澧臉一紅,他也知道他部下的紀律不好;不過,他亦有所辯解:「說實話,弟兄們亦是餓得久了——」 「薌翁,」胡雪巖打斷他的話說,「餉,我負責;軍紀,請薌翁負責。」 蔣益澧心想,胡雪巖現在直接可以見左宗棠,而且據說言聽計從;倘或拿此事跟上面一說,再交下來,面子就不好看了。既然如此,不如自己下決心來辦。 於是他決定了兩個辦法:一是出告示重申軍紀,違者就地正法;二是他從第二天開始,整天坐鎮杭州城中心的官巷口,親自執行軍法。 這一來,紀律果然好得多了。善後事宜,亦就比較容易著手;只是苦了胡雪巖,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,身上掉了好幾斤的肉,不過始終精神奕奕,毫無倦容。 *** 左宗棠是三月初二到省城的;一下了轎,約見的第一個人就是胡雪巖。 「慘得很!」左宗棠臉上很少有那樣沮喪的顏色,「軍興以來,我也到過好些地方;從沒有見過杭州這樣子遭劫的!以前杭州有多少人?」 「八十一萬。」胡雪巖答說。 「現在呢?」 「七萬多。」 「七萬多?」左宗棠嗟嘆著;忽然抬眼問道:「雪翁,不說八萬,不說六萬,獨說七萬多;請問何所據而云然?」 「這是大概的估計。不過,亦不是空口瞎說。」胡雪巖答道:「是從各處施粥廠、平糶處發出的『籌子』算出來的。」 「好極!」左示棠大為嘉許,「雪翁真正才大心細。照你看,現在辦善後,當務之急是哪幾樣?」 「當務之急,自然是振興市面;市面要興旺,全靠有人肯來做生意;做生意的人膽子小,如果大人有辦法讓他們放心大膽地到杭州來,市面就會興旺,百姓有了生路,公家的釐金稅收,亦會增加。於公於私,都有莫大的好處。」 「這無非在整飭紀律四個字,格外下功夫,你叫商人不要怕,儘管到杭州來做生意。如果吃了虧,准他們直接到我衙門來投訴;我一定嚴辦。」 「有大人這句話,他們就敢來了。」胡雪巖又問,「善後事宜,千頭萬緒,包羅太廣;目前以賑撫為主,善後局是否可以改為賑撫局。」 「不錯!這個意見很好。」左宗棠隨即下條子照辦;一切如舊,只是換了個名字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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