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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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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改行?」小張問道,「胡先生,你是不是要提拔他?」 「是啊!我要提拔他;也可以說是借重他。現在我們人手不夠,像這種盡忠職守的人,不可以放過。我打算邀他來幫忙。」 「我想他一定肯的。就怕他做不來啥。」 「我派他管倉庫。他做不來,再派人幫他的忙;只要他像打更那樣,那時候去巡查就是。」 說到這裏,張家的男傭來擺桌子開早飯。只不過拿剩下的飯煮一鍋飯泡粥;佐粥的只有一樣鹹菜,可是「饑者易為食」,尤其是在半夜休息以後,胃口大開,吃得格外香甜。 「我多少年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了!」胡雪巖很滿意地說,「劉三爺說得不錯,『用得著就好』!泡飯鹹菜,今日之下比山珍海味還要貴重。」 這使得小張又深有領悟,用人之道,不拘一格;能因時因地制宜,就是用人的訣竅。他深深點頭,知道從甚麼地方去為胡雪巖物色人才了。 *** 何都司是天亮來到張家的,帶來兩個馬弁;另外帶了一匹馬來;「提起此馬來頭大」,是蒙古親王僧格林沁所送,蔣益澧派人細心餵養,專為左宗棠預備的坐騎,現在特借給胡雪巖乘用。 何都司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消息,餘杭城內的長毛,亦在昨天棄城向湖州一帶逃去。左宗棠親自領兵追剿;如今是在瓶窯以北的安溪關前駐紮。要去看他,得冒鋒鏑之危,問胡雪巖的意思如何? 「死生有命,左大帥能去,我當然也能去。用不著怕!」 「不過,路很遠,一天趕不到,中途沒有住宿的地方,也很麻煩。」 「盡力趕!趕不到也沒有辦法;好在有你老兄在,我放心得很。」 這本是隨口一句對答之詞,而在何都司聽來,是極其懇切的信任。因而很用心地為他籌劃,好一會方始問道:「胡大人,你能不能騎快馬?」 「勉強可以。」 「貴管家呢?」 「他恐怕不行。」 「那就不必帶貴管家一起走了。現成四個弟兄在這裏,有甚麼差遣,儘管讓他們去做。」何都司又說,「我們可以用驛遞的辦法,換馬走;反而來得快。」 緊急驛遞的辦法是到一站換一匹馬;由於一匹馬只走一站路,不妨盡全力馳驅,因而比一匹馬到底要快得多。僧王的這匹名駒雖好,也只得走一站,換馬時如果錯失了找不回來,反是個麻煩,因此胡雪巖表示另外找一匹馬。 「這容易,我們先到馬號去換就是。」 於是胡雪巖辭別張家,臨走時交代,第三天早晨一定趕回來。然後與何都司同行,先到藩司行臺的馬號裏換了馬,出武林門,疾馳到拱宸橋;何都司找著相熟的軍營,換了好馬,再往西北方向行進。 一路當然有盤查、有阻礙、也有驚險,但都安然而返。下午三點鐘到了瓶窯,方始打尖休息,同時探聽左宗棠的行蹤:是在往北十八里外的安溪關。 「這是條山路,很不好走。」何都司懇切相勸。「胡大人,我說實話,你老是南邊人,『南人行船,北人騎馬』。你的馬騎得不怎麼好。為求穩當,還是歇一夜再走。你看怎麼樣?」 胡雪巖心想,人地生疏,勉強不得;就算趕到安溪,當夜也無法謁見左宗棠,因而點頭同意,不過提出要求:「明天天一亮就要走。」 「當然。不會耽誤你老的功夫。」 既然如此,不妨從容休息。瓶窯由於久為官軍駐紮,市面相當興盛,飯攤子更多;胡雪巖向來不擺官架子,親邀四名馬弁,一起喝酒。而那四名弟兄卻深感侷促,最後還是讓他們另桌而坐。他自己便跟何都司對酌,聽他談左宗棠的一切。 「我們這位大帥,甚麼都好,就是脾氣不好。不過,他發脾氣的時候,你不能怕;越怕越糟糕。」 「這是吃硬不吃軟的脾氣。」胡雪巖說:「這樣的人,反而好相處。」 「是的。可也不能硬過他頭!最好是不理他,聽他罵完,說完,再講自己的道理,他就另眼相看了。」 胡雪巖覺得這兩句話,受益不淺;便舉杯相敬;同時問說:「老兄,你跟蔣方伯多少年了?」 「我們至親,我一直跟他。」 「我有句冒昧的話要請教,左大帥對蔣方伯怎麼樣?是不是當他是自己的替手?」 「不見得!」何都司答說,「左大帥是何等樣人?當自己諸葛亮;哪個能替代他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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