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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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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們要五十個人,我照數派給你們。其他的細節,請你們明天跟我的軍需官商量。」 「好的!」楊坊欣然答道:「完全遵照你的意思。」於是「化干戈為玉帛」,古應春亦含笑道謝,告辭上車。「老古,」在車中,楊坊表示欽佩:「你倒是真有一套。以後我們多多合作。」 「僥倖!虧得高人指點。」古應春說:「也是胡道臺一句話:請將不如激將。果然把華爾激成功了。」 「原來胡道臺也是辦洋務的好手。」 「他倒不十分懂洋務,只是人情熟透、熟透!」 「幾時我倒要見見他。」楊坊又說:「華爾的『軍需官』,也是我們中國人;我極熟的。明天晚上我約他出來吃花酒,一切都好談。」 「那好極了。應該我做東。明天早晨,我就行帖子送到你那裏,請你代勞。」 「你做東,還是我做東,都一樣。這就不去說它了,倒是有句話,我要請教:杭州不是被圍了嗎?糧船到了那裏,怎麼運進城。」 這句話讓古應春一楞,「啊,」他如夢初醒似地,「這倒是!我還沒有想到。等我回去問了,再答覆你。」 「可以不可以今天就給我一個確實回音?」 到了杭州的事,此刻言之過早;而且米能不能運進杭州城,與楊坊無干,何以他這麼急著要答覆?看起來,別有作用,倒不能不弄個明白。 這樣想著,便即問道:「為甚麼這麼急?」 「我另外有個想法。如果能運進杭州城,那就不必談了;否則——」楊坊忽然問道:「能不能此刻就替我引見,我想跟胡道臺當面談一談。」 「這有甚麼不可以?」 於是馬車轉向,直駛古家;車一停,蕭家驥首先奔了進去通知。胡雪巖很講究禮節,要起床在客廳裏迎接會面;七姑奶奶堅決反對,結果折衷辦法,起床而不出房門,就在臥室裏接見客人。 女眷自然迴避。等古應春將楊坊迎了進來,胡雪巖已經穿上長袍馬褂,扶著蕭家驥的肩,等在門口了。彼此都聞名已久,所以見禮以後,非常親熱,互相仰慕,話題久久不斷。古應春找個機會,插進話去,將與華爾交涉的經過,略略說了一遍;胡雪巖原已從蕭家驥口中,得知梗概,此刻少不得要向楊坊殷殷致謝。 「都是為家鄉的事,應當出力。不過,」楊坊急轉直下的轉入本題:「糧船到了杭州,不曉得怎麼運進杭州?」 提到這一層,胡雪巖的臉色,馬上轉為憂鬱了;嘆口氣說:「唉!這件事也是失策。關城之先,省城裏的大員,意見就不一,有的說十個城門統通要關;有的說應該留一兩個不關。結果是統統關了。這裏一關,長毛馬上在城外掘壕溝,做木牆。圍困得實騰騰。」他一口氣說到這裏,喘息了一下又說:「當初還有人提議,從城上築一道斜坡,直到江邊,作為糧道。這個主意聽起來出奇:大家都笑。而且工程也浩大,所以就沒有辦。其實,此刻想來,實在是一條好計;如果能夠這麼做,雖費點事,可是糧道不斷,杭州就能守得住!」接著,又是一聲長嘆。 聽得這樣說法,古應春先就大為著急:「小爺叔,」他問:「照你這麼說,我們不是勞而無功?」 「這也不見得。」胡雪巖說:「只要糧船一到,城裏自然拚死命殺開一條血路,護糧進城。」 楊坊點點頭,看一看古應春,欲語不語地;胡雪巖察言觀色,便知其中有話。 「楊兄,」他說,「你我一見如故,有話儘請直說。」 「是這樣的,我當然也希望杭州的同鄉,有一口活命的飯吃。不過,凡事要從最壞的地方去打算:萬一千辛萬苦將糧船開到杭州,城裏城外交通斷絕,到時候,胡先生,你怎麼辦?」 「我請問楊兄,依你看,應該怎麼辦?」 「在商言商,這許多米,總不能送給長毛,更不能丟在江裏。」楊坊說道:「如果運不進杭州城,可以不可以請胡先生改運寧波?」 原來他急於要見胡雪巖,是為了這句話。古應春心想:此人倒也是厲害腳色,「門檻」精得很,不可小覷了他。因此,很注意地要聽胡雪巖如何回答。 「楊兄的話很實在。如果米運不進杭州城,我當然改運別處,只要不落在長毛手裏,運到甚麼地方都可以。」說到這裏,胡雪巖下了一個轉語:「不過,楊兄的話,我倒一時答應不下。為甚麼呢?因為寧波的情形,我還不曉得;許了楊兄,倘或辦不到,豈不是我變成失信用。」 「寧波的情形,跟上海差不多——」 因為寧波也有租界。江蘇的富室逃到上海,浙東的大戶,則以寧波租界為避難之地;早在夏天,寧波的士紳就條陳地方官,願集資五十萬兩銀子,雇英法兵船代守寧波,及至蕭紹失守,太平軍一路向東,勢如破竹,攻餘姚、下慈溪、陷奉化,寧波旦夕不保;於是英、法、美三國領事,會商以後,決定派人到奉化會晤太平軍守將范汝增,勸他暫緩進攻寧波。范汝增對這個請求,不作正面答覆,但應允保護洋人,因此三國領事已經會銜了佈告,保護租界;但陸路交通,近乎斷絕,商旅裹足,也在大鬧糧荒。楊坊的打算,一方面固然是為桑梓盡力;另一方面亦有善價而沽,趁此機會做一筆生意的想法。 不過楊坊的私心,自然不肯透露,「胡先生,」他說,「據我曉得,逃在寧波的杭州人也不少。所以你拿糧食改運寧波,實在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唯一出路。」 「那末,到了寧波呢?如果不能上岸,又怎麼辦?」 「不會的。英、法、美三國領事,哪一位都可以出面保護你,到那時候,我當然會從中聯絡。」 「既然如此——」胡雪巖矍然而起——想好了主意,一時興奮,忘卻腿傷,一下子摔倒在地,疼得額上沁出黃豆大的汗珠。 蕭家驥動作敏捷,趕緊上前扶起;古應春也吃了一驚,為他檢視傷勢。亂過一陣,胡雪巖方能接著他自己的話說下去。「楊兄,既然如此,我們做一筆交易。杭州缺糧,寧波也缺糧,我們來合作;寧波,我負責運一批米過去,米、船,都歸我想辦法。杭州這方面,可以不可以請你託洋人出面,借個做善事的名義,將我這一批米護送進城?」 「這個辦法——」楊坊看著古應春,頗有為難的神情。「小爺叔,做生意,動腦筋,不能不當你諸葛亮。」古應春很委婉地說,「可惜,洋務上,小爺叔你略為有點外行,這件事行不通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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