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紅頂商人 | 上頁 下頁 | |
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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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對!」尤五不勝傾倒,「小爺叔這兩句話入情入理;照這樣去想,事情就可以辦通了。」 「好吧!」七姑奶奶無可奈何;轉個念頭,自己女流之輩,可以不必來管這樁大事,便即說:「天塌下來有長人頂,與我不相干,你們去商量。」說完轉身就走。 「七姐!」胡雪岩急忙喊道:「有件事非跟你商量不可。你請回來!」 她自然又立腳站定。胡雪岩原是聽她的話近乎賭氣,其實並沒有甚麼事要她商量,不過既已說出口,倒又不得不找件事跟她商量了。 靈機一動,開口只道:「七姐,上海我半年不曾來過了,最近有沒有好的館子?」 「有啊!」七姑奶奶答道:「新開一家泰和館,一統山河的南北口味,我吃過幾次,菜刮刮叫。」 「地方呢,寬敞不寬敞?」 「豈止寬敞?慶興樓、複新園、鴻運樓,數得出的幾家大館子,哪一家都沒有它講究。」七姑奶奶問道:「小爺叔,你是不是要請客?」 「我的心思瞞不過七姐。」胡雪岩笑著回答,是有意恭維她一句;然後轉臉看著尤五說:「五哥,你既然委屈了,索性看我們杭州一城百姓的面上,委屈到底,請你出面請個客拿郁老大手下的大小腳色都請到;我們漕幫弟兄,最好也都到場,給足了他面子,看他怎麼說?」 「好的。一句話。」 「那就要托七姐,定泰和館的席。名歸五哥出,錢歸我出──」 「這用不著你交代。」七姑奶奶搶著說,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;要定多少桌席。」 這當然要問尤五,他慢吞吞地答道:「要麼不請;請了就不管他多少人了。我只一張帖子,統請沙船幫全體弟兄;拿泰和館包下來,開流水席,有一桌算一桌。」 「這倒也痛快。就這麼說了。」胡雪岩向七姑奶奶拱拱手:「拜託、拜託!」 七姑奶奶最喜歡排場熱鬧,一諾無辭;但粗中有細,想了想問道:「哪一天請?」 「不是要快嘛!」尤五答說,「要快就在明天。」 七姑奶奶不作聲,將排在門背後的皇曆取了下來,翻了翻說:「明天怕不成功,是好日子;總有人做親,在它那裡請客。後天是個平日,『宜祭祀、訂盟、餘事不宜。』不曉得可以不可以?」 「可以!」胡雪岩接口便說:「我們這就算『訂盟』。」 事不宜遲,七姑奶奶當時便取了一封銀洋,親自坐馬車到泰和館去定席。尤五便找古家的帳房趙先生來,寫好一封大紅全帖,送到喬家濱鬱家,同時又派人去找他一個心愛的徒弟李得隆來辦事。 他們兄妹在忙,胡雪岩一個人躺在床上盤算;等尤五再回進來時,他已經盤算停當了。 「五哥,我們現在一樁樁來談。米怎麼樣?」 「我已經關照下去,今天下午就可成局。」尤五答道:「雖說多多益善,也要看郁老大有多少船?總而言之一句話,只要他有船,我就有米。」 「那好。我們談船。郁老大怕來怕去,最怕長毛。不過不要緊;長毛在岸上,我們在江裡,他們沒有炮船,就不必怕他。至多坐了小劃子用洋槍來攻;我們自己能有一批人,備它幾十杆好槍,說開火就開火,打他個落流水。」胡雪岩又說,「這批人,我也想好了;不知道老古跟楊坊熟不熟?」 尤五懂他的意思,點點頭說:「很熟的。就不熟也不要緊。」 「何以呢?」胡雪岩問。 「小爺叔,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借洋將華爾的人?」 「對啊!」胡雪岩問,「不是說洋將跟上海道的交涉,都是楊坊在居間接頭的嗎?」 「一點不錯。楊坊是『四明公所』的董事;寧波也是浙江,為家鄉的事,他沒有不肯出力的道理,就算不認識,一樣也可以請他幫忙。」 「我對此人的生平不大清楚,當然是有熟人從中說話,事情更容易成功。不過,我想是這樣,行不行得通,還不曉得。先要問一問老古;他不知道甚麼時候回來?」 「不必問他,」尤五手一指:「現在有個人在這裡。」 這個人就是蕭家驥。他是一早跟了古應春去辦事的;由於胡雪岩關照,王有齡的兩封血書要面遞薛煥,所以古應春一直守在江蘇巡撫設在上海的行署中,等候傳見。為怕胡雪岩惦念,特地先派蕭家驥回來送信。 「你看,」胡雪岩對尤五說,「這就是我剛才盤算,要借重洋將的道理。官場辦事,沒有門路。就會行不通;要見薛撫台一面都這麼難,哪裡還能巴望他派兵替我們護糧。就算肯派;也不是三天兩天就走得動的。」他加重語氣又說:「我主意打定了,決定我們自己想辦法。」 於是尤五將他的打算告訴了蕭家驥;蕭家驥靜靜地聽完,並未作聲。 「怎麼樣?家驥!」胡雪岩催問著:已看出他另有主意。 「這件事有個辦法,看起來費事,其實倒容易。」他說,「不如請英國或者法國的海軍提督,派兵船護送。」 「這──」尤五首先就表示懷疑,「這行得通嗎?」 「行得通的。」蕭家驥說:「外國人另有一套規矩,開仗是一回事,救老百姓又是一回事。如果說:這批米是軍糧,他們就不便護送;為了救老百姓,當然可以。」 聽這一說,胡雪岩大為高興;但是,「這要怎麼樣說法;跟哪個去接頭?」他問。 「我就可以去!」蕭家驥自告奮勇;但立刻又加了一句:「不過先要問問我師父。」 「你的師父當然贊成,」尤五接口說道,「不過,我始終不大相信,只怕沒有這麼好的事。」 「那也不妨雙管齊下。」胡雪岩問蕭家驥:「你看,我們自己出錢,請華爾派幾十個人保護,這個辦法可以不可以試一試?」 「試是沒有甚麼不可以試的。」蕭家驥答說:「不過,我看很難。為甚麼呢──」 為的是第一,華爾部下的「傭兵」,已經為上海道吳煦「慣」壞了,花了大錢,未必能得他們的出死力;第二,這批傭兵是「步軍」,在水上能不能發揮威力,大成疑問。 「說得有道理。」胡雪岩最不肯掩沒人的長處,對蕭家驥大為欣賞,「家驥,這件事倒要請你好好幫我一個忙。」 「胡先生言重了,有甚麼事,儘管吩咐就是。」 一個賞識,一個仰慕,於是尤五有了一個計較,暫且不言;要等古應春回來了再說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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