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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胡雪巖 | 上頁 下頁
二七七


  ▼第三十一章

  朱福年的「把柄」雖已入手,胡雪巖卻反丟開了,他做事一向往好的方面走,眼前的唯一大事是與龐二談判合夥的細節。由於彼此都具誠意,談判相當順利,胡雪巖在恆記不居任何名義,但先要為恆記作一番整頓,等到有了頭緒,再進行籌設阜康錢莊上海分號。對這方面,龐二表示概不過問,又說,如果胡雪巖資金不足,他可以拉一批長期存款的戶頭來,變相地為阜康增添資本。

  於是,雙方找了見證人來寫合夥的契約,胡雪巖請的是尤五,龐二找了一個他的父執,專做桐油出口的孫大存,合同簽押好了,龐二大張筵席,請見證人,也請恆記管事的人,包括朱福年在內,即席宣佈,賦胡雪巖以盤查銀錢貨色、考查同人、重新改組的大權。

  胡雪巖接著又站起來說了話,表示決不輕易更動,請大家照常辦事,不必三心兩意,話不多而扼要,每人都像服了顆定心丸。當然,只有朱福年是例外。

  到了第二天,朱福年來請胡雪巖到恆記去「視事」。他早就打好了主意,到了恆記在賬房中坐定,管事的人一個個來見過,他問了問各人的經歷,隨即起身辭別,朱福年請他看賬,他回說:「不忙。慢慢兒來好了。」

  這一半是放朱福年一馬,看他是不是自己去彌補他的「花賬」,一半也是實話,因為眼前先有件與他切身利害有關的大事要辦。

  ***

  恆記人事上的變動,朱福年已經告訴了怡和洋行的大班吉伯特。這個意外的變化,自然是一大打擊,但朱福年還不服氣,慫恿吉伯特說:胡雪巖實力不足,只要吉伯特堅持原議,必可迫他殺價脫手。

  因此,當古應春跟吉伯特再度會面,說明恆記的絲亦歸他經手,要求照最初的議價成交時,吉伯特斷然拒絕,依舊以歐洲絲價大跌為託詞,只肯照八五折收買。

  事情成了僵局,胡雪巖相當為難,如果堅持原價,萬一不能成交,不但自己的本錢擱不起,絲也會變質,而且對龐二這方面也難以交代,倘或委曲,則更不能求全,不但為龐二所笑,在商場上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名聲,亦會大打折扣。同時還有一層顧慮,也許朱福年已經跟龐二說過,他那裏的貨色,可以照原定的價錢賣給吉伯特,由自己來經手,反打了個八五折,即或龐二瞭解其中的苦衷,為了劃一步驟,以後易於控制全局,眼前不能不吃點虧,但心裏總不會舒服,那就要影響彼此合夥的關係了。

  「我在想,吉伯特恐怕也是『嘴硬骨頭酥』,莫非他買不成我們中國的絲,外國那些綢廠就拿織機停下來,不出綢緞?我想總沒有這樣的道理吧?」

  這一說,觸發了古應春的靈感,「有了,」他喜孜孜地說,「我有個辦法,打聽他的虛實!」

  「那太好了。」胡雪巖精神一振,「我就是想要曉得他手裏的牌,看樣子『三副落地』,到底是不是清一色呢?如果不是,我們死扣著那張牌,不是自己害自己?」

  「就是這話。我馬上去打聽。」

  「慢來!」胡雪巖拉住他說,「你怎麼樣下手,先說來我聽聽!」

  「吉伯特聽了朱福年的話,自然以為千穩萬妥,買不成我們的貨色,至少可以買恆記的,有了貨色,當然要定輪船艙位裝貨。我就從輪船公司方面去打聽,看他定了艙位沒有?」古應春又說,「貨色不在少數,一兩條船還裝不下,非先預定不可。所以一定打聽得出來的。」

  「對!這個辦法好。」胡雪巖的腦筋極快,當時便說:「除非他真的不想做這票生意,要做這票生意,不但要他照我們的價錢,額外還要他破費。」

  古應春笑了。由於心情由沉重轉為輕鬆,所以戲謔地挖苦胡雪巖:「小爺叔,你也真是,得著風就是雨!給不得你三分顏色,就要開大紅染坊了。」

  「我說個道理你聽,你就曉得我不是胡言亂說。」

  照他的判斷,吉伯特以為自己這方面遲早總會就範,所以輪船的艙位定好了不會退掉,如果能夠跟輪船公司接洽,以高價將吉伯特所定的艙位搶過來,則洋人買下了絲運不出去,又會來跟自己這方面情商轉讓,豈不又可以賺他一筆。

  「這是如意算盤。」古應春說,「不過也不妨試試。」說到這裏,他觸類旁通,仍舊覺得胡雪巖的話極有用,「小爺叔,你說的辦法,恐怕行不通,不過我倒想到了,大可借這個說法,逼他一逼。」

  「嗯,嗯!」胡雪巖意會了,點點頭說:「你請吧!我等你的回音。」

  於是古應春去尋一個名叫陳順生的朋友,此人是他的同鄉,在太古輪船公司做買辦,專門負責招攬客貨承運。太古也是英國人的資本,怡和有貨色交運,當然委託太古。

  一問果然,「不錯,有這回事。」陳順生答道:「先是定了兩班輪船的艙位,到期說貨色還不齊,要延到下兩班,貼了四百兩銀子的損失。」

  「那末下兩班甚麼時候到?」

  「一班十天以後,還有一班要半個月。到埠卸貨裝貨,要十天功夫。」陳順生問,「你打聽它是為甚麼?」

  託人辦事,當然要相見以誠,而且是同鄉好友,也不必顧慮他會「洩底」,所以古應春將跟吉伯特鬥法的經過,源源本本說了一遍,接著便託陳順生去「逼他一逼」。

  「延過一次期,話就更好說了。」古應春低聲說道:「我拜託你問一問吉伯特,貨色齊了沒有?到時候能不能裝船?如果不能,要趁早說,好讓太古另外去招攬客戶。」

  「懂了。這個忙我可以幫你。」

  「多謝,多謝。今天晚上我請你吃花酒,順便聽你的消息。」

  「這麼急?」

  「拜託,拜託!」古應春長揖懇求,「務必請你就跑一趟。」

  情面難卻,陳順生真的丟下了自己的事,去為古應春奔走。到了晚上在怡情院見面,他帶來了吉伯特的消息。

  「他說等三天看。如果三天當中沒有回話再談。」

  「怎麼叫『再談』?」古應春問,「是談班期順延,還是根本就不要艙位了?」

  「怎麼不要?當然要的!」

  古應春聽得這個回音,十分滿意。足見怡和洋和非買絲不可,而且在三天以內就會來談判。

  這個看法,胡雪巖也認為不錯,但主張再逼一逼。

  這就是請陳順生再跟吉伯特去說,有客戶求貨運艙位甚急,請他在三天以內,必須提出確實答覆,否則,吉伯特就得照約履行,即使放棄不用,亦要照全價收費。

  「這一逼還不夠。」胡雪巖又說,「我們還要想個辦法,讓吉伯特以為我們不願意跟他再做生意,他才會著慌,你看,我們是不是能夠另外找洋人接頭,虛張聲勢一番?」

  「不行!洋人比我們團結,彼此都通聲氣的,而且那個洋行做那項買賣,完全聽他們國內指揮,不會突然之間改做別項生意。虛張聲勢瞞不過吉伯特。」古應春又說:「倒是有個辦法,我們放個風聲出去,預備立一間號子,專做洋莊,直接寫信給外國廠家交涉。看吉伯特怎麼說?」

  「這也是一個辦法。不過,」胡雪巖沉吟了一會說:「俗語說得好:『前半夜想想自己,後半夜想想人家。』吉伯特就算願意回頭,總也要有個『落場話』。大家的話都很硬,自己轉不來彎,我們要替吉伯特開條路子出來。你說是不是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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