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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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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下,西洋鏡還是要拆穿,但無論如何總是到了木瀆以後的事,小狗子覺得可以先喘口氣再說,便硬著頭皮答道:「好的!」 「那麼,甚麼時候走?」 「說走就走。隨你們便。」 小狗子的態度彷佛很硬氣,但另外一個老實人卻沒他這點點「功夫」,姓陳的可沉不住氣了,拉一拉小狗子的衣服,輕聲說了句:「去不得!」 「甚麼去不得?」小狗子大聲叱斥,「怕甚麼!」 「對啊!怕甚麼?」週一鳴在旁邊冷冷地說,「大不了吃官司就是了。」 這一說,姓陳的越發著急。他已經拿實情告訴了胡雪岩,如何還能跟著小狗子去蹚渾水?卻又不便明說,人家已經知道是假冒,話說得再硬都無用。所以只是搓著手說:「我們慢慢兒再談。」 胡雪岩看出他的窘迫,便見風使舵,抓住他這句話說:「談就談。事體總要讓它有個圓滿結局。你們自己去談一談。」 有這句話,繃急的弦,就暫時放鬆了。小狗子一夥,避到外面,交頭接耳去商議,週一鳴與胡雪岩相視一笑,也走向僻處去估量情勢,商量對策。 「果不其然是假冒。」胡雪岩將姓陳的所說的話,告訴了週一鳴,卻又蹩眉說道:「我看這件事怕要麻煩你了。」 「好的!」週一鳴這兩天跟胡雪岩辦事,無往不利,信心大增,所以躍躍欲試地說:「我去一趟,好歹要把它辦成了。」 「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容易──」 照胡雪岩的分析,小狗子出此下策,必是走正路走不通,卻又不甘心捨棄這一堆白花花的大元寶,因而行險以圖僥倖。如果這個猜測不錯,則在阿巧姐夫家那面,一定有何窒礙?首先要打聽清楚,才好下手。 「這容易。」週一鳴說,「我只要逼著小狗子好了。把柄在我們手裡,不怕他不說實話。」 等到一逼實話,方知胡雪岩這一次沒有料中。小狗子不務正業,有意想騙了這筆錢,遠走高飛,阿巧姐的大夫,根本不知有此事。當然,這些話是週一鳴旁敲側擊套出來的。小狗子的意思是,這樁荒唐行徑,一筆勾銷,他願意陪著胡雪岩到木瀆,從中拉攏,重新談判,又表示絕不敢再在中間做手腳、「戴帽子」,只巴望談成了寫紙,仍舊讓他賺一份中人錢。 胡雪岩同意這樣的辦法,他的處置很寬大,當時就將那張筆據銷毀,委託週一鳴作代表,即時動身到木瀆辦事。 【第二十五章】 等這些人走了,阿巧姐也可以露面了。胡雪岩覺得已到了一切跟她說明白的時候,於是凝神想了想,開口問道,「阿巧,我替你做個媒如何?」 他是故意用此突兀的說法,為的一開頭就可以把阿巧姐的心思扭了過來。這不是一下子可以辦得到的,被問的人,眨著一雙靈活的眼睛,在不曾想好話回答以前,先要弄清楚他這句話是甚麼意思。 「你這句話是甚麼意思?」她搖著頭,一雙翠玉耳環晃蕩不停,「我真不懂。」 「你是不是當我說笑話?」 「我不曉得。」阿巧姐答道,「反正我領教過你了,你的花樣百出,諸葛亮都猜不透。」 胡雪岩笑了:「你這句話是捧我,還是罵我?」 「也不是捧,也不是罵,我說的是實話。」 「我跟你說的也是實話。」胡雪岩收斂笑容,一本正經地說,「我替你做的這個媒,包你稱心如意,將來你也想著我一點好處,能替我說話的時候要替我說話。」 這幾句話說得相當率直,也相當清楚,阿巧姐很快地懂了,特別是「包你稱心如意」這六個字,撞在心坎上非常舒服。然而,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? 不用她問,胡雪岩也要說:「這個人,你見過,就是學台何大人。」 聽得是這一個人,阿巧姐不由得臉就發熱,一顆心跳得很厲害。她還想掩飾,要做出無動於衷的神情,無奈那雙眼睛瞞不過目光如炬的胡雪岩。 「怎麼樣?」他故意問一句:「何大人真正是白面書生,官場中出名的美男子。馬上進了京,就要外放,聽說大太太身子不好,萬一有三長兩短,說不定拿你扶了正,不就是坐八抬大轎的掌印夫人?」 這說得多有趣!阿巧姐心花怒放,嘴角上不由得就綻開了笑意。 只是這笑容一現即逝。因為阿巧姐突然警覺,事太突兀,多半是胡雪岩有意試探,如果信以為真,等拆穿了,便是一個絕大的話柄。別樣事可以開玩笑,這件事絕不是一個玩笑,太天真老實,將來就會難做人! 這樣一轉念間,不由得有慍色,冷笑一聲,管自己退到床帳後面的夾弄中去換衣服。 胡雪岩見她態度突變,自然詫異,不過細想一想,也就懂了。這也難怪她,「你不相信我的話,是不是?」他平靜地問,「你說,要怎麼樣,你才相信?」 這正也就是阿巧姐在自問的話。只是不知有何辦法,能夠證明此事真假,在此刻的態度,要表現得對此根本漠不關心,才是站穩了腳步。因此,她故意用不耐煩的聲音答道:「不曉得。你少來跟我囉嗦。」 這樣水都潑不進去的話鋒,倒有點教人傷腦筋。胡雪岩踱著方步在盤算,回頭有句話,可以讓她相信自己不是跟她開玩笑。反正真是真,假是假,事情總會水落石出,該說的話,此時盡不妨先說,她自會記在心裡,到她信其為真的那一刻,這些話就會發生作用了。 於是他「自說自話」地大談何桂清的一切,以及他預備採取的步驟,最後便必然又要問到:「現在要看你的意思怎麼樣?」 阿巧姐的衣服早已換好了,故意躲在床後不出現,坐在那裡聽他說得有頭有尾,活龍活現,心思倒又活動了。只是自己的態度,依然不肯表示,而萬變不離其宗的還是「裝佯」二字。 「甚麼我的意思?」她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,一面折衣服,一面答道,「我不曉得。」 胡雪岩知道再逼也無用,只有反跌一筆,倒有些效用,於是裝出失望的神情說道:「你既然不肯,那也無法。甚麼事可以勉強,這件事必得兩廂情願才行。幸虧我在那面還沒有說破,不然就搞得兩面不是人了。」 一聽這話,阿巧姐怕煮熟了的鴨子,就此飛掉,豈不是弄巧成拙?但如果老實說一句「願意」,則裝了半天的腔,又是前功盡棄。左右為難之下,急出一計,盡力搜索記憶,去想七歲當童養媳開始,受婆婆虐待,冬天生凍瘃,還得用冷水洗粗布衣服,夏天在柴房裡,為蚊子叮得一夜到天亮不能睡覺的苦楚,漸漸地心頭發酸,眼眶發熱,抽抽噎噎地哭出聲來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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