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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胡雪巖 | 上頁 下頁
一九四


  「好!你的生日好記得很。今年我替你做生日。」

  「啊唷唷!」阿巧姐有些受寵若驚,「真正不敢當,折煞我了。」

  「日子過來快得很,桃花開過開荷花,七月初七轉眼就到。」胡雪巖問:「那時候我接你到杭州去逛西湖、看荷花,好不好?」

  「怎麼不好!」阿巧姐雙眼凝望著茶碗,口中不斷在吹著茶水,茶已經不燙,可以上得口了,何需再吹?可見得她是在想心事。

  當然,胡雪巖自己也知道,這話可以解釋為一種暗示,有把她娶回杭州的意思,阿巧姐所想的必也是這一點。自己是無心的一句話,如果她真有此誤會,未免言之過早,轉念到此,微生悔意,同時也更留心她的臉色和言語了。

  「胡老爺這一趟有多少日子耽擱?」她問。

  「說不定,少則半個月,多則二十天,一定得回杭州。」

  「我曉得了。跟胡太太說好了來的,不能誤卯。」

  胡雪巖笑而不答,他的笑容是經過做作的,特意要顯得令人莫測高深。

  阿巧姐很有程度,見此光景,便不再多說,只望著悠悠的塔影,慢慢地品茗,樣子十分閒適。

  胡雪巖看她的態度,倒有些不明究竟,心裏七上八下的放不下。但轉念卻又自笑,自己沒有應付不了的人,也很少心浮氣躁過,此刻是怎麼回事?

  這樣一想,硬生生的把雜念拋開,也是抱著「偷得浮生半日閒」的心情,品茗看花,只求自適,阿巧姐看他這樣,當然更不便多說甚麼。兩個人等於都在肚子裏做功夫。

  看看日色偏西,桃林中瀲灩紅霞,如火如荼,真叫「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」,再流戀不走,天一黑,路上就不好了,於是仍舊照原來的樣子,坐著馬車,疾馳而回。

  胡雪巖興猶未央,同時要「守信用」,說了帶阿巧姐去挑首飾,也要送怡情老二「做媒」的謝禮,一定要做到,所以特意關照古應春,先到黃浦灘禪臣洋行。

  尤五記起胡雪巖的話,便特別注意阿巧姐,可是拿客人當「洋盤」?只見她初入店內,望著成排的玻璃櫃和閃閃生光的珠寶首飾,頗有目迷五色之概,但很快的恢復了常態,看看古應春說道:「古大少爺,請你問問洋人,有沒有男用的錶鍊?」

  「男人用的?」

  「是呀!」阿巧姐笑著問,「怎麼了?」

  「沒有甚麼。我只當我沒有聽清楚。」

  於是古應春跟洋人一說,立刻便捧出一隻皮盒子來,打開來一看,裏面有十幾副錶鍊,金銀粗細,各式俱備。阿巧姐伸出手去,一條一條挑,最後挑了一根十八開金的,鍊子一端墜著一隻鑄得很玲瓏的小金羊。

  「這東西不錯!」胡雪巖在一旁說,「再挑!」

  「不挑了。」阿巧姐走開兩步,同時招招手把古應春邀了過去,悄悄說道:「這是我自己買的東西,千萬不好叫胡老爺惠鈔。請你替我付一付。」說著,手一伸,一張摺得小小的銀票,塞到了古應春手裏。

  古應春明白了,這是阿巧姐買給她鄉下的丈夫的,自然不便讓胡雪巖出錢,便點點頭說: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胡雪巖還在堅持著,要阿巧姐再挑一兩件首飾,她只是袖手不動。又再三問怡情老二喜歡甚麼?她卻不過情,挑了一瓶法國香水。

  「算賬吧!」胡雪巖取了一百兩的銀票,交給古應春。

  接到手裏,古應春也不作聲,到賬台上跟洋女人結了賬,上車回到怡情老二的小房子,古應春才把他的銀票交了回去,「你還阿巧姐六塊洋錢。」他說,「錶鍊子阿巧姐自己買,不叫你惠鈔。」

  「豈有此理——」

  「日子長了,何爭一時?」尤五這樣說,心裏也有替他們作撮合的打算了。

  胡雪巖聽得這麼一說,也就一笑置之。在那裏吃了飯,怡情老二拉著尤五到一邊說了幾句,尤五又轉達給胡雪巖:阿巧姐今天既然休息,就不想回怡情院,問胡雪巖的意思如何?

  「那好辦!」他說,「跟我走好了。」

  「要走就早走!不必在這裏泡了。」

  「時候還早,」胡雪巖躊躇著說:「我們一起看戲去?」

  這個提議沒有人接受,古應春說明天要動身到蘇州去見何桂清投信,尤五表示倦了,不想出門。其實都是託詞,目的是要讓胡雪巖跟阿巧姐早圓好夢。

  這當然不宜在裕記絲棧雙宿雙飛。他由於尤五的推薦,住進一家新開的「仕宦行台」大興客棧,是個小小的跨院,一明兩暗三間房。阿巧姐認為太大了用不著,胡雪巖認為房間一定要多,會客才方便,有時客人來訪,只為說一句知心話,稠人廣眾,大家都憋在肚子裏不便說,結果高朋滿座,儘是空談,如果多一間空屋子作為退步,就方便得多了。

  「照這個樣子說,胡老爺,你是預備長住?」

  「是啊!」胡雪巖說,「絲棧裏諸多不便,我想在這裏長住,比較舒服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,」阿巧姐指出他的前言不符後語,「半個月、廿天就要回杭州嗎?」

  「不錯!」胡雪巖很從容地答道,「去了馬上要來的,房間留著也不要緊,不過多花幾個房錢,有限的。」

  阿巧姐不作聲,心裏在盤算,既然如此,不妨備辦一些動用什物,於是喊進茶房來,有條不紊地吩咐他去買辦風爐鍋碗等等,吃的、用的一大堆。胡雪巖心想,照此看來,已不用多說,至少一個「短局」已經存在了。

  阿巧姐也真是「做人家」的樣子,為他打開行李,將日用雜件,佈置妥貼,然後鋪好了床,請胡雪巖安置。

  等胡雪巖上床,她卻不睡,將一盞洋燈移到窗前方桌上,背著身子,不知在做些甚麼?胡雪巖等得不耐煩,便即催問:「你怎麼不來睡?我有好些話跟你說。」

  「來了,來了!」

  於是阿巧姐移燈到梳妝台前,洗臉卸妝,又檢點了門窗,才披了一件裌襖,掀開帳子,跟胡雪巖並頭睡下。

  「你曉得我剛才在做啥?」

  「我怎麼曉得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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