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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胡雪巖 | 上頁 下頁
一九〇


  「怎麼玩法?」尤五問道,「是邀人來吃酒,還是打牌?」

  「打牌不必了。」胡雪巖看那阿巧姐白淨俏刮,一口吳儂軟語,比怡情老二說得還道地,大有好感,所以自告奮勇,「我來做個『花頭』。擺個『雙檯』吧!」

  「胡老爺有多少客人?」阿巧姐說:「客人少了,擺雙檯不像呢。」

  「擺雙台」不一定擺兩桌,她這樣說是表示當客人「自己人」,替他節省,胡雪巖對花叢的規矩還不大在行,不知如何回答?尤五卻懂她的意思,同時料知胡雪巖一時不會有甚麼客人要請!便老實說道:「阿巧姐的話不錯!要做花頭,有的是辰光。等老二來了再說。」

  阿巧姐也附和著,胡雪巖只好作罷。兩個人在套房裏,隔著一隻煙盤,躺在紅木匟床上閒談著,等候怡情老二。

  「這個阿巧娘姨倒還不錯。」胡雪巖說,「今年快三十歲了吧?」

  「怎麼樣?」尤五笑道:「我替你做個媒,好不好?」

  胡雪巖笑而不答,自是默許之意,正想開口說甚麼,只見門簾掀處,怡情老二翩然出現,見了胡雪巖少不得有一番慇勤的問訊。接著,古應春也到了,他要搶著作東——北里冶遊,有套不成文的法則,作主人必在相好的地方,吃了這家到那家,名為「翻檯」,古應春為了生意上交際的需要,有個相熟的戶頭,名叫「虹影樓老七」,就在前一條弄堂「鋪房間」,約胡雪巖先到那裏吃一檯酒,再翻回來在怡情院吃宵夜。

  「沒有這個規矩。」怡情老二反對,「自然是先在這裏擺酒,再翻到虹影樓去。」。

  胡雪巖也認為應該這樣,但尤五另有打算,搖手說道:「照老古的辦法。回頭來吃宵夜。小爺叔不回絲棧了,今天晚上在你們這裏『借乾鋪』。」

  既然如此,當然是先到別處吃花酒,最後回到怡情院,吃完宵夜,就可安歇,不必再挪動了。所以怡情老二點頭同意,而且打算著陪尤五住到「小房子」去,將自己在怡情院的房間,讓給胡雪巖住。

  於是一起到了虹影樓,進門落座,古應春就叫取紙筆寫請客票。胡雪巖征塵甫卸,憚於應酬之繁,便阻止他說:「算了,算了!就我們三個人玩玩吧!」

  這一來改了寫局票,第一張是怡情老二,寫完了,古應春拈筆問胡雪巖,「小爺叔,」他改了稱呼,「叫那個?是不是以前的那個眉香老四?」

  「市面勿靈!」虹影樓老七接口,「眉香老四上一節就不做了。」

  「這樣吧,」尤五代為做主,向古應春說道:「你們做個『聯襟』吧,叫老九來陪小爺叔。」

  「老九?」古應春說,「老九是『清倌人』!」

  不曾「梳攏」的雛妓叫「清倌人」,古應春的意思是提醒尤五,胡雪巖如果叫「虹影樓老九」的局,只能眼皮供養,而胡雪巖卻瞭解尤五的用心,趕緊說道:「就是清倌人好。」

  這一說,主隨客意,古應春便把局票發了出去,一個在樓上,一個隔一條弄堂,不費功夫,所以等席面擺好,怡情老二和虹影樓老九都到了,各人跟著一名提了胡琴的「烏師」,準備清唱下酒。

  席面甚寬,「小姐」不必按規矩坐在客人身後,夾雜並坐,胡雪巖拉著虹影樓老九細看,見她劉海覆額,稚氣未脫,便問:「你今年幾歲?」

  「十五。」

  胡雪巖看一看虹影樓老七,再回臉看她,一個鴨蛋臉,一個圓臉,面貌神情,完全兩路,因又問道:「你們是不是親姊妹?」

  問到這話,虹影樓老九笑而不答,古應春接口說道:「那裏來這麼多親姊妹?不過,老九的事,老七做得了主。」

  胡雪巖懂他的意思,倘若有意梳攏,不妨跟虹影樓老七去談,他無意於此,就不接口了。

  「老九!」古應春就,「你唱一段甚麼?」

  「胡老爺喜歡聽啥,我就唱啥。」

  「唷!」胡雪巖笑道,「看樣子老九肚裏的貨色還不少。」

  「不錯!」古應春說,「女大十八變,論色,現在還看不出,論藝,將來一定行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姊夫!」虹影樓老九嫣然一笑,現出兩個酒窩,顯得很甜。

  「論色,將來一定也是好的。一株名花,值得下功夫培養。」

  「全靠胡老爺捧場。」虹影樓老七,接著胡雪巖的話說,然後又輕聲去問古應春,他住在那裏?

  「你問這話做啥?」古應春笑道:「是不是怕胡老爺沒地方睡,好睡到老九床上去?」

  「狗嘴裏長不出象牙!」虹影樓老七,捏起粉拳在他背上捶了一下,「我跟你說!」

  說得很輕,咕咕嚕嚕聽不清甚麼,尤五有些不耐煩,大聲說道:「有話不會到枕頭上去說!吃酒!吃酒。」

  虹影樓老七見客人發話,急忙陪笑道歉,親自執壺敬酒,又叫她妹妹唱了一段小調,這才把席面搞得熱鬧了起來。

  一曲既罷,來了張局票,交到虹影樓老九手裏,她說一聲:「對不起!回頭請過來會。」起身而去,這一下席面頓時又顯得冷清清了。

  尤五大為不滿,「凳子都沒有坐熱,就要轉局。」他說,「這種花酒吃得真沒有味道!」

  這一說,虹影樓老七自然不安,說好話,陪不是。尤五愛理不理,胡雪巖懶得答話,一時場面上弄得很尷尬,虹影樓老七面子上有些下不來,便嗔怪古應春不開口幫她,是存心要她的好看。

  「我不怪你,你還怪我!」古應春也有些光火。

  「好了,好了!」怡情老二開口相勸,「都看我的薄面,七阿姐決不敢故意怠慢貴客的。」一面說,一面將尤五拉了一把。

  這個不曾開口,胡雪巖倒覺得老大過意不去,「都怪我!」他舉杯向古、尤二人說道,「罰我一杯。」

  這罰的是甚麼名堂?古應春正想發問,胡雪巖拋過一個眼色來,暗示息事寧人,倒使得他越覺歉然,想了想,對怡情老二說道:「到你那裏去吧!」

  「這,怎麼好意思!」怡情老二為了「小姊妹」的義氣,面有難色。

  「這裏很好!」胡雪巖故意說道:「老七,請你拿塊熱手巾給我。」

  等她一走,胡雪巖便勸告古應春和尤五,逢場作戲,不必認真。那兩人沒有表示,怡情老二卻大為感動,說他脾氣好,能體諒人,不知道那個有福氣的,做著這一號好客人。

  這一說提醒了尤五,把她拉到一邊,附耳低語,怡情老二一雙俏眼,只瞟著胡雪巖,一面聽,一面點頭,最後說了句:「包在我身上。」

  「聽見沒有?」尤五笑道,「包在老二身上。」

  胡雪巖會意,報以感謝的一笑,古應春卻不明白,但察言觀色,料知是一樁有趣的事,而這樁趣事,決不會發生在虹影樓,便站起身來說,「走吧!」

  這一走,讓虹影樓老七的面子過不去,怡情老二和胡雪巖便都相勸,總算又坐了下來,但意興已頗闌珊。

  勉強坐到鐘敲十下,才算終席。等回到怡情老二的小房子裏,不曾再擺酒,煮茗清談,反倒有良朋聚首之樂。胡雪巖便講他在湖州的遭遇,與劉不才的妙聞。尤五聽了,只覺得有趣,古應春卻是別有會心。

  「這位劉老兄倒是難得的人才。」他說:「能不能叫他到上海來?」

  「當然可以。」胡雪巖問:「莫非你有用他之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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